著名诗人席慕蓉南开开讲:我与叶嘉莹先生共同寻找原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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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是一匹白色的绢布,我们都是在时光里刺绣的人,每个人都已经开始绣了。”时隔一年,著名诗人、南开大学客座教授席慕蓉再次来到南开大学,庆贺叶嘉莹先生执教70周年。10月19日晚,席慕蓉取最新诗作《时光刺绣》之题,在田家炳音乐厅讲述了她与叶嘉莹的“刺绣过程”。
讲座定于7点开始,6点刚过,田家炳音乐厅前就排出了近百米的长队。讲座中,南开大学八里台校区承载量最大的田家炳音乐厅座无虚席,主办方准备百余个“小板凳”,几分钟内也被坐满,最后入场的几十名同学在讲台上聆听全程。
“我就是爱她,我没有办法”
“我就是爱她,我没有办法。”72岁的席慕蓉一提到叶嘉莹先生依然激动不已,自称是她的“铁杆粉丝”,称呼她为“叶老师”,讲至动情,数次哽咽。这个“粉丝”与“学生”,席慕蓉当得很“称职”,她帮助叶先生圆了跨越70年的原乡梦。
2002年的一个春天,叶先生对席慕蓉讲述了自己11岁以来一直魂牵梦萦的地方——叶赫水,这是她的祖先最初生活过的地方。“如果这条叶赫水还在的话,我想去看一下。”席慕蓉听罢马上联络朋友,同年9月份就带叶先生站到了位于吉林省的叶赫水旁,让她11岁以来的梦境变成了现实。
2005年,叶先生又对席慕蓉讲:“其实还是可以去一下蒙古高原。”于是,席慕蓉又做了一件被人称之为大胆的事——带81岁高龄的叶先生来到内蒙古呼伦贝尔市,使叶先生成为家庭里第一个踏上蒙古原乡的人。短短8天的行程里,席慕蓉与叶先生东上大兴安岭,西到巴尔虎草原,还登上了北魏拓跋鲜卑先祖所居石室嘎仙洞。一路上叶先生神采奕奕,诗兴大发,几乎每到一处都要口占绝句一首。“已是故家平毁后,却来万里觅原乡”“护我更如佳子弟,还乡从此往来频”“伫立中区还四望,天穹低处尽吾乡”……一路上,席慕蓉都被叶先生的诗人风范深深吸引。“最佳勇气奖应该颁给叶老师”席慕蓉如是说。
“看到叶老师第一次来到蒙古高原的模样,我想到了自己。”席慕蓉说道:“当我第一次踏上原乡,与族人低头叩首时,我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这个小族群的一份子,虽然共同怀着对祖先的愧疚和思念,但内心却有一种幸福感。”
“给我出题目,诗就走了”
“读诗和写诗是生命的本能”,席慕蓉十分赞同叶先生对诗的这句评价,而她,是在12岁的时候找到了这个本能。
席慕蓉讲道,小时候自己是个没有朋友的人,南京、香港、台湾,从小学到初中她一路转学;蒙语、汉语、粤语,每到一处她都要做出语言的改变。每辗转一次,她的寂寞感就增加一层。直到为她辅导数学的补习老师送给她一个日记本,她才找到了唯一属于自己的朋友——诗。她可以把自己的悲伤放在里面,然后获得一种淡淡的喜悦。正如她在近期诗作《时光刺绣》中所说:“任何时空诗都是绝望的,然则,于我而言,诗是一切的完成,是年少时何等珍贵的抚慰与魅惑……”
“我绝对不要在诗的创作里做一个去巴结别人的人,我的诗不能被人利用,甚至不能被我自己利用。”席慕蓉说:“我无法做到命题写诗,诗来找我,我才能写出来,给我出题目,诗就走了。”除了应著名歌唱家德德玛之邀所作的《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席慕蓉从来没有写过命题诗歌。今年7月,她见到了青铜时代游牧民族为了纪念男女英雄而留下的鹿石纪念碑,这告诉后人先祖曾经怎样生活过。“我要把这个写出来,在见到鹿石时,我感到诗来找我了。”
而席慕蓉的“从文”之路,却多少有些戏剧性。“我是因为数学不好才报考师范学校的”“数学对我来说是‘天书’”“我的数学本上经常画满了图画”。席慕蓉透露,初中三年级时,数学不好的席慕蓉是通过老师“透题”,班长帮忙,数学补考才得以通过。“班长把数学题算好,我背,四题里背会了三题,才勉强初中毕业。我想高中不能再陷入这个‘苦海’,于是去上师范学校美术科,第一年没有数学,但是我不知道还有物理、化学这回事,所以我的高二、高三过得一样的‘悲惨’”。
“我的乡愁是生理上的”
“当我第一次踏上草原时,我的第一感受就是我好像来过!”席慕蓉说:“我觉得我走在自己的梦里,一切都似曾相识。”
一段时间以来,席慕蓉一直在为这种感觉寻找一种合理的解释,直到2014年10月,有三位医学家被授予诺贝尔医学奖,他们的研究成果表明,潜藏在人类大脑深处的海马回掌管着人们的空间认知,这样的认知是祖先留给每一个人的生命密码。“原来我们的乡愁是有科学根据的生理上的乡愁,这是解决我的疑惑的最好的证据,原来在我的海马回里,还包括我的先祖的一层一层的记忆。当我站在‘父亲的草原’上,面对高原原貌的时候,我觉得好像一泓清泉,解我心里面的渴。所有祖先曾经见过的草原,他们所有的资讯,在我到了草原的那一刻醒了过来,我走在祖先的梦里”席慕蓉如是说。
不只是人,草原上的马也对自己家乡的方向十分敏锐。席慕蓉讲述了几匹1960年代被送到越南的马的故事。其中,一匹走丢的马用了6个月的时间从越南回到了蒙古,瘦骨嶙峋,浑身是伤,见到主人后流下了眼泪。同时期,一位蒙古画家来到越南,一匹又脏又瘦的蒙古马径直向他奔来,把自己的眼泪和鼻涕粘到了画家的西服上,希望它能带自己返回故乡。席慕容认为,“马有马心,人有人心,马心通人心,马也会想家。大自然里有很多与人类一样有感情的生命,如果人类能关怀草原上、森林里的所有生物,以同理心去想它们的处境,可能这个世界会比较好。”
“她让我现了两次原形”
“人不能规矩到失去自己的野性,就像草原上的马为人工作后还要放回马群一样。”席慕蓉说:“人的野性可以通过创作表现出来。”对此,叶嘉莹先生评论道“席慕蓉以她最敏锐的感觉,最诚挚的感情使我‘原形毕露’”。看到席慕蓉展示自己的草原之行,叶先生还表示:“她展示了我笔名的原形和性格奔放的原形。”
席慕蓉在讲座中展示了西夏时期迦陵频伽的陶塑,而这正是叶先生笔名的原形。对此,叶先生说,“小时候,伯父告诉我清代有一个词人叫陈维崧,号迦陵,而后有一个词人郭麐,因为仰慕陈维崧,便自号频伽,迦陵频伽是一种鸟的名字,就像叶赫那兰得名叶赫水一样,我就记住了。后来老师顾随要将我的旧作拿去报刊发表,需要笔名,因为迦陵与嘉莹音似便使用了,后来才知道这是佛经中传说的一种鸟,叫妙音鸟。但我从没见过,很感谢席慕蓉为我找到了这个鸟真实的样子。”
“我的本性里面其实存在两种矛盾的性格。有一次我在一个宴会中碰到一位女士,可以用名字测算性格和命运,她说我的性格像水,是柔弱的,会放在杯子里被约束,可是水也有奔放的时候,也可以奔腾到海不复回。”看到席慕蓉拍摄的自己在草原上欣喜若狂的照片,叶先生说:“余年老去始能狂,一世飘零敢自伤。人只有在极端痛苦后才会有彻底的觉悟,她留下了我在草原上奔放的一面。”
讲座结束,在场同学们自发留步,请叶嘉莹先生与席慕蓉先行离场,几百名同学纷纷向两位诗人问好,久久不肯离去。
本次讲座作为“南开公能讲坛”的一部分,由党委学工部、党委研工部、校团委与文学院共同主办,校党委副书记、副校长杨克欣主持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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