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美院：伪文化比没文化更可怕（2）

中国美院作为一所堂堂大学，没有学术能力遴选展品，不得已，使用一招移花接木，寄望于“民艺”一词，以为脱身之计。未曾想，一把正规学术含量近乎于零的椅子，同样掂量了美院的学术斤两。一把肆意歪曲的椅子结构分解示例，煞有介事假装学术，椅子正面牙条好比被脱下裤子，扒落到了脚枨，开档处莫名其妙多了一块架子床花板，不知道出于哪位教授想当然耳，花板下多加了一根横档，然后再把牙头拉长、如裤管般长长地垂下，一件典型美院式臆想物就这样穿着开裆裤、瞪着小眼，大马金刀等待八方来“嘲”。

我用一把椅子就说明了一个问题，美院花费这么多钱、动用这么多人，连一个简单查阅、认真比对的文秘工作也不会做。从一个简单常识性小破绽，暴露了一个学术大问题，身为美院院长馆长没有学术能力，也就罢了，反正具体原因，你懂的。但是，众多教授打造一件生活弃物，依然捉襟见肘，不难设想这是一群化妆高手，仅仅会把自己打扮成学术模样，藏拙而掖之，炮制伪文化形成一条生产线。如此一座民艺馆，让王世襄先生地下有知，相信也会潸然泪下。

“民艺”一词，作为语言约定俗成使用，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出在学科设立上，从严肃学术角度分析，如何界定“民艺”学科范围，将遭遇中国古代器物史的复杂性，根本无法找到真正分水岭。道理很简单，自古一切生活器具用品，皆为草民工匠辛劳创造，产品属性或为贡品或为商品，而审美情趣与形制标准，并无天壤之别。

一、可举“官帽椅”为例，假设分列四把“官帽椅”，四把椅子乃为同一位匠人所作，件件形制相同，材质和做工有别，使用者分别为皇帝、官员、商人、草民。按中国美院院长、馆长所使用文学语词（非学术性）划分，独取了一把草民所用椅子，其余三把椅子，被国美院长馆长剔除民艺学外。问题来了：民艺学依据什么原理来区分“形制完全相同”之学科界限。事实上皇帝坐了官帽椅，草民也坐官帽椅，椅子是一样的。好比皇帝吃红烧肉，草民也吃红烧肉，食客不同而已，非判定皇帝吃的不是红烧肉，草民所吃才是民艺的红烧肉。奇怪吗。二、再举一例，景德镇御窑遗址至今仍然生产一种典型百姓用瓷：渣胎碗。我的美院老师邓白先生用情感语言，评价渣胎碗图案“表达了劳动人民的朴素感情”。我的师父刘新园先生经过翔实考古研究，论证了渣胎碗图案源自于“雍正官窑”花口碗，师父说：一个劳动人民使用的渣胎碗，竟然有着高贵的皇家血统。三、假设题。假设国家需要建造一座汽车博物馆，会按照美院民艺思想标准，专门征收田边地头废弃的农用车和手扶拖拉机吗？我想就不必结论了。四、即使国美民艺馆号称采取了柳宗悦先生民艺思想，依然无知于日本民艺学传统。日本“民艺”思想是历史衍射的最终结果，缘于禅思、茶道、俳句等文化浸透，依赖于日本社会严格的阶级划分，平民审美思想方才得以拓展了独立空间，况且社会整体性地维护传统生活，很多器物形制数百年未变，譬如茶人千里休提倡的黑乐窑器，至今还是一幅丰臣秀吉时代原样。日本人习惯于将生活方式视之为为审美表达。中国历史并无日式传统，民族杂糅，时风流变，不过数十年光景早已物是人非。所以美院移植“民艺”一词，同样无知于日本文化，那么民艺一词之命名，虽然奇思妙想，绝然不是理论研究和实践考据的结果，只能出于诗歌朗诵爱好者拍拍脑袋的蓦然瞎想。

中国古代家具史并无“元明清官窑瓷器”之严格宫廷制度，除却清宫紫檀宝座类孤例外，并没有严格官民之分。中国古代家具史者自五代北宋朝定型伊始，极盛于明朝，延入满清后衰退，终结休止于晚清。整个一部官帽椅演化史，仅有细节微妙变化，并无形制大改动，宋画资料中家具式样，可以解答了这一疑虑。所以，作为一条纵向性演化的中国家具史，不可被横向截取，仅取一点，皆为盲目地粗暴割裂，完全不能展现古代匠人的营造思想。剥掉了历史的来龙去脉，等于抹去了器物的价值含义。国美民艺博物馆独取了晚清器物，晚清器物造型合拍于时代特征，恶俗无比，如果辅佐政治史、经济史、思想史、艺术史等因素来考量，故谓之为垃圾，完全言之有据。国美院长馆长企图以一具而窥全豹，恐怕不是出于民艺思想考量，也不是暴露了学术硬伤，乃是中国艺术史的学术上彻底无知。

古代工匠之不幸也矣，令人哀叹，生前被帝王、官员、商贾们盘剥了经济血汗，未曾想，手工作品迈入后世文明社会，又被美院院长馆长夺去了知识产权，官帽椅知识版权被拱手送给了使用者屁股。美院院长馆长鄙视的“皇家艺术”，凝聚了古代工匠的智慧结晶，缘于花费了更多心血，设计得更为绝美，遂为同类形制巅峰之作。众所周知，任何一件绝美器物的使用权，从来不属于制造者，汽车业、房地产业尽皆如此，高楼大厦乃为民工们建造，但不是为了民工而建造，这个话题进入政治经济学研究范围，故仅仅引申论证。民艺学科之界定，究竟依据于使用者、抑或制作者，是一个起码认识。中国历史上器物之官民区分，各朝各代不尽相同，有些器物分野森严，有些形制并无限制，对于不同器物、不同时代，需要进入具体器物的细节上研究，没有以一概全之捷径。诺贝尔医学奖只会颁发给细胞解剖者，不可能颁发给解剖尸体工作，因为一切学术问题皆须落实到具体细节讨论。文学性假设不解决学术问题，所以，不仅需要诚恳地了解器物本身，更须理解历史内涵、以及审美维度，方才能够了解中国大艺术史精髓所在。

我本无意对着国美院长馆长阐述学术问题，不过为了年轻学子，不得不厘清学术真相。

美院最为盛行一个伪学术现象，每当别人把话说出口，教授们习惯于紧随其后，鹦鹉学舌说自己早就知道了，他们眼神会流露出胆怯懦弱神色，但鸭子嘴巴硬硬的死不认账。真正麻烦在于，面对一件真实东西，依靠说大话肯定混不过去了。我这番思考对于院长馆长而言，难度偏高，应该从学术上多加宽容，举凡涉及艺术史的学术问题，他们总会云里雾里缩头瘪脑，没有办法，艺术史知识来自于理论与实践之融合，还须加上个人体悟，因为真正中国艺术史写作尚未开始。院长馆长们无处寻章摘句，剽窃方法使用不上，陷入到“白起坑赵”窘境，最幽默“坑赵之人”，恰是他们自己，既无“纸上谈兵”之能、又无“历史实践”之技，毕竟学院内厮混久了，很善于从学术尴尬境遇下脱身，故而一个个假装鄙视“古玩”、“古董”，想华丽转身逃遁学术责难，又要在学子面前装逼藏拙，偏偏遇到老朱了，你们一个个都逃不掉。

一件件古玩对于我而言，不仅是为文物，更是历史本身，且还是一扇扇知识大门。如何进入知识大门，还原历史真实身世，阐释其中历史蕴含，我兴奋于斯，这是一条源自于宋朝金石学的国学传统。乾嘉学派延续到民国学风，学人梦寐以求的，正是承接这一文化命脉。可惜啊，一个伟大文化传统不仅未能延续，还被国美院长、馆长万般讥讽，恰好暴露了他们一个个文革“破四旧”嘴脸。呜呼，吾国文化之悲催兮，真的沦落于斯乎。

院长馆长啊，难道因为自己是教授，就可以理直气壮没文化吗？

“微国美”介绍民艺博物馆馆长研究民艺二十多余年，谅必对于中国古代器物史如数家珍，若单靠一介职称，一纸文凭，无可能于学理层面深入细节。椅子牙头一条一板，算是栽了，对于本文三言两语，还能安然对答否？如若不能，何以帮助院长暗度陈仓；如若然也，敬请使用学术语言，否则，假装政治哼哼很难过关啊，即使政治哼哼如天女散花，也然并卵！

学术，包含了另外一个意思：平等。

纯正学术如同一把锐利无比双刃剑，公平对等，刀锋寒光，悬于批评者与挨批者之项，双方生死如一。国美院长麾下兵多将广，一所理论学院、四座博物馆、众多设计学院。我仅孤身一人，面对学术生死同样平等，没有例外。每个人项上皆悬着一把学术之剑，狭路相逢，可以把每一个人打出原形。

一所赫赫有名的美术高等学府，被一群化妆成学人的商贾们，改造为一个吸金商业机构，伪学人商贾占据了一所学府，等于占据了一个商业高点，学术体制变成了盈利模式，培育后人事业成为了一桩桩生意经济，有如浙商、闽商之所能也。或闽商进军浙江，或浙商挥师晋煤，或温州炒房团云云。院长变为老板，老师专搞项目，恰恰吻合了一首闽商流行曲：“会拼才会赢！”

我看到美院还在，学术完了，高逼格、伪课题频频现身，诸如“城市色彩学”、“史前设计史”、“领导人美学思想研究”云云，既奇葩，又二货，哭笑不得。学术商贾们尸位素食久矣，教育体制呈现出结构性崩溃，一所高等学府失去为社会提供智库的基本能力，教师知识量过分低下，承担不了教育的起码职责。所以，社会公众对于“学术”一词，态度漠然。民国时期尊重学术的理性精神，终于荡然无存了。近百年来，国人引以为豪的中国学术，消逝在学术商贾的胡闹之中。众所周知，一个国家失去了一个知识分子阶层，也就从社会结构上失去了知识支柱，不得已，听命于一个无知愚昧的幽灵，任性地发飙。一个失去了真实学术的社会，原本就已然不甚文明了，还将趋向于更加野蛮，而尊重学术，正是一个推进国家发展的决定因素。

但是，我保持了一个简单看法，那就是学术和体制，本非同一个东西。

学术商贾能够占据学术体制，根本无力占据学术。学术，始终与之无缘。所以，我坚持认为：教育体制虽然腐败，道之所存：学术从来不会腐败。

学术，孤傲而凛然地依然故我。

所以，我建议年轻学子们要学会鄙视伪学人商贾，轻蔑只会盘剥学费的伪学术体制，虽然现实中多种元素、种种利害，制约了各种发声，但是制约不了内心世界。内心开始去鄙视伪文化，便是公平地善待了自己。社会上常有批评学术体制腐败之声，终究人微言轻，虽如毛毛之雨，些微清凉，最终无济于事。学术商贾们依然会毫无休止地挥舞学术旌旗，开堂会，办大展，一场场豪华盛宴如黄花落满地，如同土豪嫁女，波光虽潋滟，歌舞仍升平，于是知道贾平章商贾们又觥筹交错了。但是，我常常想起近年来很多仿古黄金制品，掺假过多了，变得锈迹斑斑而不堪入目。反而博物馆珍藏的汉唐时期黄金制品，千余年下来，依然澄光闪闪。

寒江独钓，意义于此，故谓：一个人的千里江山。

最后，我还是希望伪学人商贾们，放手学术体制吧，你们愿意还给校园一个白茫茫的干净大地，等于还给学子们一个生存希望，也就还给国家一个未来前景。

中国美术学院副教授  朱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