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肚能容
1904年,英国入侵西藏,中央决定派唐绍仪率团前往印度,主持对英谈判。自此,42岁的唐绍仪开始“单飞”,当然按照官场潜规则,他依然是袁派人马。谈判十分成功,唐绍仪的外交才干受到朝野更大关注,得到了迅速提拔,继而在外交、国税、交通等方面同时执掌重任。
唐的工作作风是相当美国式的,雷厉风行,不大给人留余地、留情面,由此也树敌不少。同时,他在个人操守上并不十分严谨。《申报》就曾报道说,唐绍仪在担任副部长时,嫌工资待遇低,“用款浩繁,入不敷出”,请求老哥们袁世凯帮忙,把他调回广东去督办粤汉铁路,但被中央拒绝。《申报》评价其“实不外拜金主义也”。
根据翰林院侍读马吉樟的弹劾,唐在担任邮传部副部长时,“所用垂参,皆其同乡亲戚,以贿而行,咨调司员,亦多以贿成者”。虽然史料中并没有证据对此证实或证伪,但从唐在1910年出任邮传部第一把手时的表现来看,弹劾内容当不是道听途说。
根据《民立报》(参阅本专栏9月7日《瞎眼的叹息》)报道,唐绍仪出任部长后,“日食非百金不乐,一切举动,皆摹仿西洋豪华,非中国诸王大臣所可及。唯对于部中司员异常刻薄,闻近日又有裁员减薪之举,邮部之司员无不怨形于色。夫减之诚是,然唐自待亦太过也。”时人也记载说唐绍仪“广交游,善挥霍,每日四餐,每餐十金,犹云无可下箸。”日本人佐藤铁治郎的记载干脆说“唐本骄奢淫佚,无利不为”。我们可以确认的是,有点狂傲、而又不很自律的唐绍仪,其同僚关系及“群众关系”并不很好,因此《民立报》说,“唐之为人,京官排挤者甚多”,但因为唐个人的工作能力及袁世凯的照应,官位一直坐得稳如磐石。
擅长公款吃喝的唐绍仪,在政治上的胃口也不错,来者不拒。到了民国,袁世凯当大总统,唐绍仪当国务院总理,几十年的老哥们却自此开始闹别扭,后世的主流史家,多将两人的矛盾解读为人治与法治、独裁与民主的政见之争,其实,唐在骨子里是很有点魏延式风格的,脑后有反骨。与他十分熟悉的叶恭绰,在晚年回忆道:唐绍仪“有劝人退位之习惯,以为政治家无身临绝境之理,退可复进。故劝清帝退位,劝袁退位,劝段(祺瑞)退位,又劝孙(中山)退位,劝蒋退位,而不知除清室被逼外,余皆不听其言,蒋尤误会,以及干祸”。
一贯通吃的唐绍仪在日本大举侵华时,不顾各界的劝说,继续留在上海,与日方颇多可疑来往,最终被重庆下令“定点清除”。军统特工冒充古董商混入其家,用利斧将其劈死,从容撤退,唐可算是清末民初名人中死得最惨的一人。
江湖有江湖的道道,政治有政治的规矩,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唐的悲剧,在于太缺乏政治信用,随风摇曳,虽然讨巧,却也招嫌,聪明反被聪明误。在晚清乃至民国的不端年代,“不择手段”日益成为主旋律,不仅难以觅得值得爱戴、珍惜的同志加兄弟,而且也难以找到值得尊重、致敬的敌人(参阅本专栏8月31日《不端的年代》)。“潜规则”乃至“无规则”成为真正的规则,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则怕耍赖的,刘邦类型的无原则的“痞子”才能成为笑到最后的胜利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