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仁灿之女卢晓渤：党性是优化了的人性

卢晓渤和父亲卢仁灿，图为卢晓渤陪父亲参观单位举办的画展。（卢晓渤 供图）

“作为他的女儿，我得作出很多忍让，甚至有人打抱不平说‘没有人性’，但我心里明白，党性不是没有人性，党性恰恰是优化了的人性，这是父亲那一辈人，教会我们的。”

——卢晓渤

中国日报网北京12月8日电（记者 刘梦阳） 屋外北风呼呼地刮着，卢晓渤的笑容却暖得能融化掉雪松上的积雪。谈起父亲，著名海军将领卢仁灿，她的脸上充满温情与崇敬。卢仁灿1955年被授予海军少将军衔，曾荣获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和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

因为对像父亲一样的军人抱有发自内心的仰慕，卢晓渤成为了一名军人，而又因为不想沾父辈的光，卢晓渤成为了一名军旅作家，“我做任何事，别人都有可能把我跟我父亲联系在一起，唯独写作，每一个字都得我自己写出来，我可以堂堂正正地靠自己”，卢晓渤气质里带着军人特有的爽朗干脆，她的作品中，80%以上都是描写部队生活的报告文学，“对于这一点，我挺自豪的”。

卢仁灿85周岁时，卢晓渤与父亲合影。（卢晓渤 供图）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在卢晓渤看来，父亲眼里，永远有比自己家人更重要的存在，那就是更多人。

1976年，唐山大地震。卢仁灿将军是海军救援部队的总指挥，卢晓渤则在军中负责救援工作报道，撰写了大量反映救援实况的文章，颇有影响力。

救援行动结束，卢晓渤的名字自然而然地被列在了表彰人员名单上，而当这份名单传至卢仁灿那边审核时，卢仁灿将自己女儿的提名划掉了。

开完表彰大会，卢仁灿见到卢晓渤，就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心里还挺委屈，可谁让你是我的女儿。爸爸这么做的道理，你应该明白啊！”

卢晓渤说，类似这样的事在他们家屡见不鲜，大家都知道，父亲的底线是什么，原则是什么。

受父亲影响，卢晓渤有个坚持了近40年的习惯——写日记，“我自己的日记，从1968年到现在，几乎一天不落，至今日记本已经攒了好几箱了。十年前我得了肿瘤，刚做完开颅手术，醒来后我躺在床上，继续我的日记”。

卢仁灿酷爱学习，有记日记的习惯，“在战争年代，条件那么艰苦，爸爸捡到一件衣服，马上就给别人了，捡到一袋吃的，也马上分给大家了，唯独捡到哪怕一张带字的纸，他都要自己留下来。尽管他的日记很多在战争中遗失了，但直到他去世前，我看到他仍写着日记”。

1938年8月至1939年夏，诗人卞之琳访问了太行山根据地，并随军生活了半年。他根据时任七七二团政治部副主任卢仁灿的日记创作了二十多篇散文，结集为《第七七二团在太行山一带》出版。

家庭联欢会上父女共舞。（卢晓渤 供图）

“你的手，好了吗？”

在卢晓渤印象里，卢仁灿既是严父，也是慈父。父亲的严格，在于对原则的坚持，对子女的高标准严要求，但与此同时，父亲又是慈爱的。

“有件小事，我至今都忘不了，”聊起“慈父”，卢晓渤打开了话匣子，“妈妈有段时间生病需要坐轮椅，当时的轮椅是折叠式的，需要从椅面中间按平，当时我才20岁左右吧，按压时小手指无意间放在了中缝间，爸爸好心过来帮忙，结果猛一使劲，我的小手指就被夹住了，疼得我直叫唤。”

“爸爸吓坏了，一个劲儿的给我吹，我这时就有点撒娇了，哭得更伤心了。后来晚上，我已经睡着了，听我姐姐说，爸爸工作完还过来看我，问我姐我手还疼不疼。”

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爸爸去世前几年，有一回我去看他，在他面前手舞足蹈的，我就看他一直盯着我的小手指看，当时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还问他老看我手干嘛。”

“突然，爸爸问了句：‘你的手好了吗？’我一下子愣住了，接着反应过来，真没想到，都过去快40年的事了，他还记得。”

卢晓渤在西沙部队。（卢晓渤 供图）

“别忘了，你是个军人”

1979年，中越边境自卫还击作战打响。卢晓渤接到先生的电话，先生接到部队调令，要上前线打仗。当时，已有身孕的卢晓渤听到这个消息，全身瘫软跌坐在地，出于本能，她脑海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腹中的孩子，会不会见不到爸爸了……

“战争，会让人联想到血腥，死亡……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接过电话，卢晓渤坐在家里抽泣不止，直到父亲回家，“他看了我一眼，就说了一句话：‘你像什么样，还是个军人呢。’说完就走了。”

父亲的话很短，分量却很重。突然之间，卢晓渤意识到，她错了。后来等先生晚上回到家，卢晓渤已替他打点好了行装。

这一仗，打得很艰难，前方不停地有伤亡消息传来。

有一天，卢仁灿走到卢晓渤的房间，说了句：“仗打得挺硬的。上了很多人，很多年轻人。”

之后父女对视良久，似乎都在等对方说什么。最后，卢仁灿说了一句话：“咱们家上一个，别人家就能少上一个。”

卢晓渤说：“爸，别说了，我懂，我好歹还是个军人。”

“这个故事，我曾跟不少人讲过。有个年轻人听完后提出：‘你爸爸太残忍了，简直没有人性！’我说，我们都很爱自己的家和亲人，我们会为家庭与亲人牺牲一部分自我，但在我们心里，比自己家、自己亲人更重要的，是更多人，更多人的幸福。我们也愿意为了国家利益，为了更多人的幸福牺牲我们自己，也包括我们自己的家和亲人。这一点，是我们两代人共同的一种党性，党性不是不讲人性，党性是优化了的人性。”

卢晓渤看望驻藏部队伤员。（卢晓渤 供图）

我们都是“跟风者”

聊起“家风”，卢晓渤说了这样一句：“在这个家里，爸爸妈妈就是‘风者’，而我们都是‘跟风者’，并且这股风，要往后刮，刮向我们的下一代。”

“因为我们父母都是党员，所以我们家的家风是跟党风密切联系的。与此同时，我们也是普通中国老百姓家庭，所以我们家的家风，也是跟着民族风走的。中华民族的很多优良传统，我们都践行着。我们家家教很严，比如吃饭的时候，应请老人最先动筷，不得早于老人离席，好吃的东西应该让给别人……”

跟战争年代父亲珍惜纸墨一样，直到现在，卢晓渤用的每一张纸，正反面都写满了字，“习惯了，包括挂历，过期了我都会撕下来保存好，当稿纸用。”

卢晓渤说她从小听父亲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注意影响”：“一开始，我们都不理解，什么叫‘注意影响’，后来慢慢地明白了，因为我们的父母是领导干部，所以我们这些子女的言行举止，直接会影响到父母的形象，乃至老百姓对领导干部的评价。因为他们是党的政策的具体执行者，所以他们自己行为的端否，就直接影响到党在人民群众心目中的形象，关乎人民群众对党的信任。我觉得，‘注意影响’是领导干部及家属非常特殊的一份责任，而且是必须恪守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