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惊心动魄的暴雨之后,面对全县1572户或倒塌或受损的房屋、受灾面积超过22万亩的农作物和240多处水毁路桥……武川全县上下没有指责、没有抱怨、更多是相互理解。天灾,既考验党性也考验人性;天灾,既考验担当也考验能力。
2025年8月5日早晨7时许,记者一行深入洪水冲击之后的武川县采访,第一感觉,田野的风好宁静。
从县城去往上秃亥乡,沿途的庄稼地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静静沐浴着阳光;站在大青山乡种地窑村被洪水冲刷的通村公路旁,潺潺溪水静静流淌……此刻这份宁静的底色,却铭记着不久前来势汹汹、肆无忌惮的疾风骤雨。
几天前,这个年均降水量只有350毫米的北方农业县城,经历了几十年不遇的强降雨,最大降雨量超过278毫米,最大小时降雨量接近46毫米。防汛工作,十分严峻,武川县的党员干部冲锋在前,广大群众携手并肩,众志成城保家园,没有发生一起人员伤亡事件。
“天是黑的,洪水也是黑的,2米多高的洪峰,将坡上的大树瞬间就冲走了,我们的任务是:一个人都不能少!”
在经历了7月23日的强降水之后,武川县哈拉合少乡榆树店行政村的土壤水分早已饱和。从庙沟、前石花沟、哈少沟下来的洪水齐聚榆树店沟,翻滚着一路倾泻而下。
7月25日,暴雨再次来袭,榆树店行政村村委会也被洪水围困。
“宿麻湾村那11户人家联系不上了!”榆树店行政村村委会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自从7月23日接到武川县应急防汛指挥办公室的通知后,榆树店行政村村“两委”、哈拉合少乡派出所民警、驻村干部及志愿者已将居住在河道附近的群众进行了转移。宿麻湾自然村有11户人家20位村民,由于村子地势较高,暂时没有转移。
“还是联系不上,必须去看看。”在榆树店行政村村委会里,大家一致决定,由村支书带领村干部、民警、驻村干部和志愿者共7人,立即冒雨前往宿麻湾自然村,同行的还有一部卫星电话。
“雨水就像从天上倒下来似的,天是黑的,洪水也是黑的,2米多高的洪峰,将坡上的大树瞬间就冲走了,我们挤在铲车车斗里,直奔宿麻湾自然村。”哈拉合少乡派出所民警常龙声音有些颤抖地说。
铲车在暴雨里艰难地行进,透过雨雾,大家发现,榆树店行政村的石头防洪坝已被冲垮,连接宿麻湾自然村的20余根电杆已被冲断,包括通信基站都被冲毁了。“看到这种情况,我们十分着急,因为村里年纪最小的村民也已经65岁,一旦洪水暴涨,他们就危险了。”常龙说。
幸运的是,他们赶来得很及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决定将所有村民转移到村对面的铁矿宿舍。然而,洪水导致这里断水、断电、断信号,转移安置点又缺乏物资,村支书第一时间通过卫星电话与上级取得联系,请求物资支援。
“安置点只有方便面,没有水,没有电,我们就干吃,渴得实在坚持不住就喝一口雨水。”常龙回忆道。
同样,在距离这里100公里外的武川县上秃亥乡刘家行政村党支部书记王盛也面临棘手的问题。
“按照县里要求,我们紧盯重点人群,共排查出6户人家都是八、九十岁的老人,其中4户投亲靠友已转移,剩下东营子村两户90多岁的老人,一户老人虽然独居,但身体健康,房屋也相对安全,而另一户是93岁的卢田家老人,房屋不安全。”王盛说,村委会不止一次上门劝老人转移,但是由于老人身体不好一直不愿意,老人的女儿也担心在转移过程中发生意外。
然而,卢田家老人居住的房子已有50多年,遇到极端天气很容易发生危险。王盛和村里的干部一边做老人和他女儿的工作,一边在村里询问合适的房屋。终于同村里一户外出务工的人取得联系,同意让老人居住。考虑到老人的安危,决定第二天搬家,此时已是7月23日深夜。
王盛告诉记者,虽然只有一个晚上,但村“两委”的党员干部却如坐针毡。“一晚上没合眼,担心老人的房子垮了。”王盛面带疲惫地说。7月24日一早,老人被安全转移安置。
记者见到卢田家老人是在8月5日中午,在临时安置房里,老人的女儿告诉记者,父亲这几天身体在逐渐恢复,都能自己走着去看老房子了。
武川县应急管理局局长聂向荣说,7月23日到26日强降雨期间,全县转移农户159户279人,没有发生一起伤亡事故,顺利完成了市委、市政府交办的“保安全保大局,人员安全第一位”的任务。
“万一车辆带来的震动导致山石滑落、山体坍塌,群众生命安全就会受到威胁,我们的任务是:群众的每辆车都要安全通过!”
武川县地处山区,过水路面有265处,此外还有77条沟、3处水库、12处城市内涝点以及低洼地带。县防汛抗旱指挥部要求,每一处都要有人值守,决不允许任何一处、任何一人因涉水引发安全事故。
7月23日晚,武川县交警大队教导员云峰接到了209国道403公里+700米处有山体坍塌的风险提示。
“209国道的巡路员发现隐患,第一时间联系我们封闭道路。”云峰说。209国道是武川通往市区的主要道路,每天车流量大约在3万辆左右,道路封闭会给出行带来极大不便。
“发生坍塌的山体上有一块大石头,已经出现裂缝,到现场查看的专家说,大石头随时可能落下来,一旦落下来,11米宽的路面都将被堵死。”云峰说。
不能冒险让过往车辆通行,武川县交警大队果断决定临时封闭道路,让车辆从大青山乡井尔梁绕行。
“我们就值守在种地窑村口的过水路面旁,209国道的车辆绕行井尔梁时必须经过这里。”大青山派出所所长张伟龙说。但此时洪水依旧湍急,张伟龙只能劝告驾乘人员耐心等待,直到洪水减缓,车辆才开始通行。可即便如此,放行到第5辆车的时候,这辆车的左前轮还是掉下了路基。在现场的民警、村干部和热心群众第一时间冲上前,抬车头、压车尾,齐心协力把车重新抬回了路面。
7月25日,随着暴雨再次袭来,刘家行政村下辖的哈彦忽洞、红羊盘、范家营三个自然村的过水路面迎来了山洪的再次考验。村“两委”班子分工值守,王盛就值守在哈彦忽洞村的过水路面旁边,只要有洪水就不允许任何车辆通过。记者注意到,在哈彦忽洞村过水路面旁,路基下有被洪水冲出1米多深的坑。
车辆绕行所经过的6处涉水路面水情愈发严重,德胜营村一处漫水桥被淹,再加上道路被封闭,滞留的驾乘人员出现情绪波动。“一面是通行受阻的群众,一面是随时可能坍塌的山体,当时我们的压力很大,也很矛盾,但宁愿让人们骂几句,也不能让一块石头砸到一个人、一辆车。”云峰说。道路在封闭了一天半之后,没有发生任何落石坍塌的迹象,云峰和在场的民警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自己驾车在可能发生坍塌的道路上跑几个来回,看看情况。
“怕万一车辆带来的震动导致山石滑落、山体坍塌,那就麻烦了。”云峰说。但时间不允许他们害怕,被滞留驾乘人员的情绪也不允许他们害怕。在跑了几个来回后,确定车辆可以通行,云峰向武川县防汛抗旱指挥办公室上报情况,经研判,最终决定派民警专人值守、大小车辆交替放行。
“车子一进去,洪水就顶到了车玻璃的位置,当时我就想,自己和战友千万别‘交代’在这里,我们的任务是:一处隐患都不能落下!”
7月23日凌晨3点到24日7点,武川县域内普降大到暴雨,其中最大降雨量278.1毫米,发生在大青山乡庙底村。
7月24日,武川县文化旅游体育局发布临时关闭景区公告,大青山抗日游击根据地、哈达门高山草原旅游区、呼哈农场、德胜营机车小镇,关闭时间是7月24日和7月25日。其中哈达门高山草原旅游区、呼哈农场就位于大青山乡。此外,井尔梁、塞水山庄等不少农家院,也分布在大青山乡辖区。
从7月23日降水开始,有村民就反映,一些干涸多年的河槽出现了洪水。为了确保辖区村民生命财产安全,大青山派出所加大巡查力度,确保不落下一处安全隐患,不让一名群众置于危险中。
7月25日,大青山派出所所长张伟龙和另外三位民警沿着种地窑、井儿沟、井尔梁的路线进行巡查,然而就是这次巡查让张伟龙和其他3位民警差点倒在洪水里。
“车子一进去,洪水就顶到了车玻璃的位置,当时就想自己千万别‘交代’在这里。”张伟龙说。车子在洪水里慢慢移动,害怕、紧张、恐惧,张伟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但心中有个信念,自己一行人一定可以蹚过去。
车子缓慢移动,总算过了危险区域……虽然害怕,可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张伟龙依旧坚定:“怕也要巡查,这是我们的职责。”
参与巡查的不止张伟龙,还有各个乡、村的党员干部和驻村人员。李欣是武川县财政局驻上秃亥乡刘家行政村的干部,大雨中,他的任务之一就是在整个行政村巡查。他告诉记者,自己在7月23日以前就开始巡查,从来没有中断过,对发现的隐患,及时报告村委会。
刘家行政村下辖13个自然村,常住人口600余人,辖区有4个漫水桥、3处过水路面,许多自然村在低洼处,并且很多房屋是土坯房,安全隐患大,一旦发生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巡查发现哪里有积水,或者哪里路面过水,会第一时间联系村里派人值守,如果村里人手不够我就会在现场值守,发现新出现的危房会第一时间疏散村民,设置警示,提醒村民不要靠近,确保村民的生命安全。”李欣说。
“洪水来时保障安全是第一要务,洪水过后紧抓经济生产更是刻不容缓,我们的任务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聚指成拳,是山地、丘陵遍布的武川县战胜疾风骤雨的重要法宝。
在县防汛抗旱指挥部里,一张县域遥感影像图将全县9个乡镇的遥感影像尽收眼底。县应急管理局局长聂向荣介绍,全县3个水库(头号、湾兔河、双玉城)、77条山洪沟、265处过水路面、12处城市内涝点以及低洼地带是防汛工作的重点。
从收到暴雨预警起,武川县超前部署的预案即刻启动,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同志靠前指挥、一线调度,各包联乡镇的县领导实地驻守指导工作,乡镇干部包村包户落实责任……
聂向荣说,按照上级部门部署,7月23日上午9点,县防汛抗旱指挥部启动了防汛四级应急响应和暴雨气象灾害应急四级响应,根据县域情况研判,当天下午15点就启动了防汛三级应急响应和暴雨气象灾害应急三级响应,直至7月27日这轮强降雨结束后解除。
抗洪防汛就是在跟时间赛跑,响应速度至关重要。
“呼叫可镇、上秃亥乡,大青山乡这里有股洪水已经到乌兰不浪村,你们要注意!”“可镇收到”“上秃亥乡收到”......这是县防汛抗洪微信群里的信息。在这个群里,各相关部门负责同志,一直严格执行着“互相叫应机制”。如果上游河道发生洪水,由所在地乡、镇长及时告知下游乡、镇长,以便快速掌握情况,作出安排部署。
聂向荣说,武川县南高北低、南部多山地、北部多丘陵,山洪多从南部山区快速冲击而下,这样的叫应机制,有效保障了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7月23日至27日的暴雨,让武川县降雨量较去年同期超200%还多,但是全县无人员伤亡情况发生,实现了“保安全保大局,人员安全第一位”的政治要求。
目前,武川县正在积极组织过水区域排涝消杀、转移人员回迁、防汛物资库补充、被破坏路面修复等工作。洪水来时,保障安全是第一要务;洪水去后,紧抓经济社会生产工作更是刻不容缓。就在记者采访的前一天,武川县对重点工作已作出全面安排。
武川全县上下齐心协力,从领导层指挥调度,到一线人员奋勇出击,展现出了一章又一章生动鲜活的全民防汛抗洪群英谱。
记者手记
结束采访后,在回来的路上,记者看到丘陵坡上一片片向阳盛开的向日葵,温暖而茂盛。对于我们来讲它们可能只是从车窗前一掠而过的风景,但是对于扎根于此的人们,这是他们风雨后继续向前的一片金色阳光!
什么是一座县城最大的抗灾能力?于团结中扎根,向新生处生长。
一座县城的抗灾能力,从来不是堤坝有多坚固所能完全定义的。当灾害突袭,它藏在互帮互助上下同心的掌心温度里;当硝烟散尽,它展现在齐心协力重建家园的坚定步伐中。这是一种能力,更是刻在县域肌理里的韧性。
这种韧性,根植于这片土地的生存智慧。祖辈传下的“看云识雨”经验、依地形修建的排水沟渠、适应当地气候的房屋结构,这些历经岁月沉淀的“土办法”,在现代防汛体系之外筑起了第一道防线。
这种韧性,体现在守望相助的群体力量中。汛情面前,没有“旁观者”——县干部包乡、乡干部包村,党员干部冲锋在前组织转移、带头加固堤坝,村民们自发组成救援队积极参与……这种基于亲情、乡情的互助精神,让个体力量汇聚成“抗灾合力”,成为乡村应对危机的坚强基石。
这种韧性,离不开传统与现代的融合升级。既要有“土智慧”的延续,更要有“新科技”的加持:气象预警信息通过微信群直达每家每户,小型抽水泵、应急照明、挖掘机等设备成了必备工具,政府修建的避灾点为乡村筑牢“安全屏障”。实践证明,只有传统经验与现代治理的结合,才能让乡村在应对汛情时更具主动性和科学性。
说到底,一座县城的抗灾能力,终究是人的能力。那些在灾害中守望相助的身影,那些在重建中埋头苦干的肩膀,构成了县域最坚固的“防波堤”。
增强乡村抗灾韧性,不是简单的“硬件堆砌”,而是“设施、人、文化、生态”的系统升级。
增强乡村防范自然灾害的韧性,需从升级防灾基础设施、完善预警监测网络、提升数字治理能力、深化城乡资源联动、建立“城市技术支援+乡村实践落地”的协作模式,推动气象、水利、农业等领域专家下沉乡村,指导防灾设施建设和灾害应对等方面着手;进一步培育邻里互助机制等硬件建设、能力培育、资源整合等多维度发力,将传统智慧与现代治理结合,构建“防、抗、救、复”的全链条应对体系,让乡村在灾害面前更具“抗压、恢复、适应”能力。
唯有让乡村既具备应对灾害的“硬实力”,又拥有社群互助的“软实力”,才能让乡村在自然考验中始终保持生机与活力,真正实现“韧性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