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月娥:一个村妇的精神世界

作者:唐湘岳 唐 天 来源:光明日报
2013-08-03 14:28:33

第三位是周桂三大爷。他本来住长沙,1998年中风偏瘫,还得了老年痴呆症,躺在床上动不得。大爷的女儿周玲美当知青的时候和月娥熟,听说月娥照顾老人的事,想把父亲托付给我们。月娥就答应了。周大爷到我家一年后得病去世,周玲美过来与我们一起办丧事。她说,月娥做了她作为女儿都没做到的事。

廖虎(廖月娥的小儿子)——

任国华伯伯很可怜,身体僵硬,要看到后方的东西得整个人旋转180度。在我家,任伯伯用的东西都是父母为他特制的。早晨起床,衣服裤子帮他一件件从脚底往上拉;吃饭拿不稳筷子,我妈一勺勺喂;洗头,爸妈先把他抬上一张大圆桌,平躺着,让头靠在桌沿上再洗。为了减轻他架双拐一直站着的痛苦,爸妈做了一把半米高的椅子让他靠着。

最难的是上厕所,只能让爸爸一次次往外背。后来爸妈想了个办法:墙上挖个洞,插根管子连到墙外,在洞外放一口缸,方便任伯伯小便。任伯伯脚烂,怎么上药也好不了,气味难闻,妈妈每天帮他擦洗伤口。

1990年前,妈妈除了照顾任伯伯和廖爷爷,还要照顾我的爷爷奶奶。那几年妈最辛苦,但从来不在老人面前叫苦,也不让老人做事。妈妈说,接他们来,就是要他们享福的,要他们做事就不好了。

廖月娥——

为什么要接他们来?我讲不出大道理。我养了一群鸭子,鸭子下田吃秧苗,我一气之下把其他鸭子卖了,就留下一只。它天天围着我可怜地叫。我想是不是做错了,应该给它留个伴。孤寡老人就像失了伴的鸭子,没人管,好可怜啊!

接廖兴红大爷来时我们才结婚。当时廖大爷72岁,是村里的五保户。他常来我家串门,一天,他对我爸妈说:“看你女儿这么孝顺,我反正没什么依靠,就到你家来享福吧!”

晚上,爸妈把我和奇洪喊到一起商量。妈妈说:“你们还年轻,就辛苦一些,对廖大爷就像对我们一样就可以了。”我们点头答应了。

我把西厢房腾出来给廖大爷住,廖大爷每天和爸妈一起玩骨牌。热菜热饭每天送到手上,生病时给他喂药。就一个想法——说到就要做到!

我妈妈是1990年走的。临终前,妈意识不清,说不出话来。我看到她望望廖大爷、任大哥,又望望我。我知道妈是希望我好好待他们。我说:“妈,您放心,有我们一口饭吃,就有他们一口饭吃。”

我爸妈没有亲生孩子,我是他们抱养过来的,也是他们唯一的孩子。爸妈从小就教我,做人要善良。

廖大爷临终前一个多月瘫痪在床,身边离不开人。奇洪白天要出门做事,孩子上学了,只有我来照顾。

妈妈走后第6年,爸爸也去世了。爸爸嘱咐我:以后碰到可怜的人,还是要接到家里来。

周桂三大爷喜欢吃肉。我每天清早去市场买新鲜肉,农忙时就叫邻居代劳。周大爷晚上每隔一会儿就要小便。我和奇洪就打地铺轮流照顾。刚睡着,周大爷用拐杖把你戳醒,有时候醒了他又不要方便,只好睁着眼打着哈欠陪着。糊涂时,他把大小便抹在身上脸上,又得给他换洗。有时候,东边屋周大爷刚安顿好,西边屋任国华大哥疼得嗷嗷叫,又跑去安抚。整夜整夜,来回折腾。

我也曾受不了,觉得是活找罪受。可是一想到我爸妈的话,马上感到自己太自私了。我难受,老人更难受。帮他们一把,有什么大不了的?

邻居们夸奖,月娥家就像个免费的疗养院。我听着高兴。人是有感情的。我可不理解有些人对父母不好,甚至不赡养父母亲。有时我也胡思乱想:要是有一天,我们老了,走不动了,儿女不管我们,那多遭罪啊!

“我要做那个口子朝上的碗”

刚下过雨,廖月娥家门口的山郁郁葱葱,空气清新,一只黑狗在屋檐下憩息,日子平静安详。

周奇洪——

1986年,才把任国华接过来住了两个月,他姐姐知道了,居然上门质问月娥:“你这是存心让我丢脸吧,我弟弟还要你外人插手?莫多管闲事了!”

劝不住,任国华只好跟他姐姐走。不到一个月,他写两封信来,说在城里过不惯,要我们到湘潭接他回来。我和月娥租了辆农用车,找了副担架,去接任大哥。任大哥的姐姐拉着月娥的手哭了:“廖姐,我错怪你了。照顾他实在不容易,拜托你们了。”我们高高兴兴回了家。

第四位老人是邻村78岁的五保户胡锡群,被月娥接来照顾了一段时间后,今年5月,他侄子过来把老人接了回去。胡爹爹走后,月娥老惦记,打电话去问。老人说侄子照顾得很好。我们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