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翔
“如果说条条大路通罗马,那么它们都始于巴黎圣母院。”
“所有目光齐望着教堂屋顶,看到一幅异常恐怖的景象:那比正中的圆花窗更高一层的楼廊顶上,在两座钟塔之间,腾起一股带着无数火花的大火,一股猛烈的疯狂的大火。一阵阵夜风把它烧着的碎片卷刮到烟雾里……在火光中,那两座巨塔呈现出了对照鲜明的两面,一面是红红的,一面是黑黑的,连同高耸到空中的塔影,显得更加高大了。它们的无数鬼怪龙蛇的雕刻,显出阴森森的样子,在摇晃的火光下看去,仿佛都在活动。”
维克多·雨果在19世纪30年代将这段话写进《巴黎圣母院》的小说时,或许也不曾料到,在这部作品发表的188年后,2019年4月15日的黄昏,一场大火就这样突然地烧了起来。
很突然,是几乎所有人的反应。当手机里跳出新闻说巴黎圣母院发生火灾时,本以为是一次小事故,却完全没有料到竟是如此大的一场火。直播的镜头里,新闻里,朋友圈里都实时更新着圣母院大火的画面:火不断地延烧,吞噬,灰白厚重的浓烟侵袭了天空,并不断向更远处漫散。如果这幅画面出现在电影里,燃烧着的橙红,浓烟浸过的炭黑,大理石的牙白,团团升腾的青灰,搅在深黄的夕阳和靛青的天空里,定会让人感到窒息般的美感。而它就这样真实地发生了,除了震惊,没有人可以移开目光,似乎多看一眼,就能多留住些什么。
圣母院的周围,人们望着那通天的火光,自发唱起圣歌,歌声清朗宁静,像极了泰坦尼克号最后的画面。这一幕很动人,打动巴黎人,法国人,欧洲人和全世界的人。
这座圣母院,如今已经有850多年的历史了,它不是最大的教堂,也算不上是最华美的,但却称得上是最令世界瞩目的建筑之一,其中原因和意义在何处呢?
圣母院之美
可以说,巴黎圣母院的成名离不开文学家维克多·雨果。这座始建于1163年,建成于1345年的大教堂坐落在市中心的西岱岛上。这座岛,是巴黎城的发源地,也是巴黎的中心点。就在教堂门口圣母院广场的地面上,有一个小小的圆形铜板,周围的石面上刻着一行字:法国的零点(POINT ZRO DES ROUTES DE FRANCE),若丈量全法国各地里程,都从这里起算。
兴建在西岱岛的巴黎圣母院也是欧洲建筑史上一个划时代的标志。在它之前,教堂建筑大多数厚重低暗,拱顶沉重、廊柱粗矮、墙壁厚实,易使人产生压抑感。巴黎圣母院冲破了旧的束缚,创造一种全新的轻巧的肋拱式大跨距穹顶,这种结构使拱顶变轻,空间升高,光线充足。日光从玫瑰花窗透进来,教堂就浸在安然与圣洁之中了。教堂的正面由双塔组成,“很少有别的建筑比得上它的前墙那么漂亮。那高大而秀气的三叶形回廊,它的平顶被一些小柱子支撑着,后面还有那两座黝黑笨重的巨型钟塔,连同它们那石板的屋檐,在整体的宏伟中又各个协调,依次分为五大层展现在你眼前,虽然拥挤却并不混乱,连同无数的雕刻、塑像以及雕镂装饰,很适合它整体的庄严伟大。可以说是一部规模宏大的石头交响曲”。
这种独特的“哥特”风格的石头建筑很快在欧洲传播开来,“这座可敬的纪念性建筑的每一面,每一块石头,都不仅载入了法国的历史,而且载入了科学史和艺术史”。
圣母院之兴
虽说圣母院的美一直在,却并不是一开始就被特殊重视。直到路易十三时期,圣母院被升级为大主教座堂,成为一种王权象征,给它带来了荣耀,也埋下了不幸。1789年爆发法国大革命,象征王权的圣母院被严重摧毁,尖顶被拆除,珍藏被掠夺,雕塑被破坏。后来拿破仑下令重修圣母院,并于1804年在此加冕,才给了圣母院些许安稳。1830年,七月革命爆发,自由的浪潮再次冲击了圣母院,暴徒们洗劫了圣器储存室和艺术珍藏,彩绘玻璃窗被捣毁,时任巴黎市政当局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彻底推倒圣母院。这无疑让重视文化,珍视历史的学者痛心疾首。法国文豪维克多·雨果便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位,他著名的《巴黎圣母院》正是发表于七月革命发生的一年后(1831年)。
他曾公开表达:“把古老的纪念性建筑保存下来,这就是这部作品的主要目的之一”。而读《巴黎圣母院》的时候,会发现小说中穿插着大量的“非小说”成分。对比古希腊罗马的爱情传奇,到中世纪的骑士文学,或是文艺复兴时期到十八世纪的家庭小说、哲理小说,都以情节的不停顿发展,时间的延续为突出特点,给人以极强的“时间感”,却很少有关于环境的“延宕”的静止描述。雨果打破这种叙事规律,在情节发展中间拦腰截断,整章插入关于圣母院和巴黎城的描述,如果不是有崇高的艺术使命感,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勇气。
他留下的,不仅是外丑内美的卡西莫多和美艳多舛的艾丝美拉达,也不仅是一个跌宕而哀伤的守护故事,更让人记住了“巴黎圣母院”,这个集合神圣与暴力,美丽与哀伤的地方。他唤醒了民众对这座历史建筑的保护意识,令教堂免于人为浩劫,还得到了重修。而圣母院也逐渐成为巴黎的符号,甚至是巴黎的支柱,它的象征意义或许早已超过了建筑意义。
圣母院之续
这种对圣母院的保护一直延续下来,1871年巴黎公社起义爆发,有人想要将圣母院付之一炬,火却被巴黎人很快扑灭了。二战期间,希特勒在巴黎执行“焦土政策”,在巴黎各重要场所埋下炸药,奉命引爆的肖尔铁茨将军却在最后一刻选择将巴黎保存下来。1944年巴黎解放那天,希特勒气急败坏地问:巴黎烧了吗?当时的圣母院没有烧,如今却映红了天空。
圣母院的事故是在一次修缮中的意外,为了修缮而令建筑失于大火,荒诞得令人哭笑不得。这个见证了圣女贞德平反,拿破仑加冕,巴黎解放,戴高乐国葬的地方,自己也历经沧桑。它向世人诉说的种种,在多年之后,希望仍然能有回声。
(陈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