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宝地质笔记》书摘:有些路必须自己去跋涉

来源:新京报
2016-03-26 08:5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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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巍巍祁连横贯甘、青两省交界,蜿蜒如卧龙。据说,“祁连”一词出自古代匈奴语,意为“天之山”。祁连山是山的海洋,山连着山,岭连着岭,由大致平行的西北至东南走向的山脉和宽谷(河谷)组成。大雪山、托莱山、托莱南山、野马南山、疏勒南山、党河南山、土尔根达坂山、柴达木山、宗务隆山……全长1000多公里,宽数百公里,山峰高度多在海拔4000米至5000米之间,最高峰为疏勒南山的团结峰,它的高度为海拔5564米。

  祁连山幅位于祁连山主峰周围地区,是祁连山的腹地。那里,高山林立,陡峭险峻;沟壑纵横,巨石滚滚;冰雪覆盖,熠熠生光。平时,沟中清水潺潺。一遇大雨,山洪暴发,汹涌澎湃。

  开春出队,我们有两条路线可进祁连山。一条是从酒泉进桦树沟,经镜铁山,过朱龙关河,翻越海拔4300米的二指哈拉大坂,至托莱河;另一条是从酒泉经张掖、民乐,翻越海拔4300米的俄博大坂,进青海向西过祁连县(八宝),至黑河源。每次进山,汽车都要走上两到三天。

  进山时虽值四五月份,这时在内地已是初夏,但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祁连山地区,天气还是非常寒冷。早晚都有冰冻,有时还下大雪。山区河流覆盖的厚厚冰雪刚刚融化,夜间又常结上一层薄冰。我们穿上皮衣,戴上皮帽,夜间钻进鸭绒被套。那时,即使天气最热的时候,地质队员们也离不开皮衣和鸭绒被。

  科学的良知

  我决不能偷懒,否则我将痛苦不可释

  一般而言,每条地质路线的布置都有既定的目的和任务,观察内容也是在研究已知资料的基础上作过初步设计的,如追索某一接触带、标志层等,使地质填图工作具有预见性、主动性,避免盲目性。地质路线观察的一般程序是:标定观测点的位置;研究与描述露头地质和地貌现象;系统测量地质体的产状及构造要素;采集标本和样品;追索与填绘地质界线;绘制平面图、剖面图和素描图等。观测点的作用在于能准确地控制地质界线或地质要素的空间位置,客观反映野外地质现象,便于原始地质资料的整理、查阅和检查。地质人员在既定路线上须连续进行地质观察,尽可能从已观测点追索到下一个观测点,以了解和掌握如岩性、接触关系、岩层厚度、古生物分布、地质构造等地质要素及其变化情况,分析找寻规律。否则,很难对区域地质特征得出完整的认识。

  在野外考察中,我们要顺着深沟爬至山脊,直到冰雪覆盖的地方。因为深沟切割,岩石露头、层理变化、岩浆侵入、构造形态十分清晰,宜于观察,沟两侧的地质状况也便于对比。我在野外观察时十分细心,一丝不苟。为了定一个点,有时要跑一两个小时的山路,从不敢马虎。在行内,有“遥测点”的说法,即通过远远眺望,可以看到岩石、地层、构造。但如果去实地观察,就要攀很高的山,走很长的路。于是,有人就将远远看到的地质现象加以描述,并根据观察点附近的地貌特征在地形底图上定点了事。在野外考察中,我从未定过一个遥测点。因为我的良知不允许我那样去做。我决不能偷懒,否则我将痛苦不可释。哪怕多爬一两个小时的山,我也要到实地进行观测,认真地记下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我深知,世间有些路非要自己去面对,自己去跋涉的。只要有目标,即使路再长再远,山再艰再险,也得咬紧牙关走下去。

  在野外考察中,我充分利用自己在学校学习的知识,注意地质现象微观与宏观的联系,把地质理论与野外观察的实际相结合,力求寻找规律性的东西。

  灵魂的尊严

  保持心灵的纯净与美好

  地质队员在野外考察时的工作和生活是单调枯燥和艰苦危险的,但也充满了神奇和乐趣。我平静从容地面对艰苦,在困难的环境中保持尊严,保持心灵的纯净和美好,把希望寄托在明天。这样的内心,有着常人的愿望和追求,也有着神仙般的诗意和广阔。

  我喜欢层峦叠嶂的山峰。我们常在没有人烟的地方工作,每次上山,除了几个地质人员外,很少能见到人。有时,骑着牦牛或骆驼要走上一天。我一边走一边唱,把从小学会的歌曲都唱上一遍。空旷的山野,只有我的歌声在山谷里回响。我喜欢领略自然的奇趣。翻过海拔4000多米的托莱山后,远处又出现一道和天际相连的山峰,比托莱山高过1000多米,那就是班赛尔山。远远望去,山上的白雪连着蓝天,显得那么挺拔耀眼。山怀抱着云,云环绕着山,山在云中若隐若现,变幻无穷,神奇奥妙,宛如仙境。然而,大自然又是变化莫测的。早晨过沟时还是涓涓细流,清澈见底,让人情不自禁地弯下腰来捧起清凉的水,喝上两口,再洗洗脸。下午归来时,因上游冰雪融化或突降暴雨,沟内洪水下泄,波涛汹涌,让人望而生畏。

  我喜欢冰川的奇观。高山上的冰川比想象的要厚重坚实,它分布在山峦之巅或丘壑之源。在那晶莹剔透的冰上慢慢走动,看着那深不可测的冰裂缝,听着脚踩冰面发出的声音,给人以奇妙的感觉和无限遐想,脑海里随之变幻着美妙的画面。那时,我真的陶醉了,整个身心都融入了自然。

  向死而生

  我从不敢坐下,生怕再也起不来

  我常年沿洪水坝河观测,河两岸是悬崖峭壁,河床切割很深,河水汹涌澎湃。天冷时,河面上间或有冰雪覆盖,河流成了暗河。我有时踏冰过河,有时要攀登岸边悬崖峭壁。这条河总是伴我前行。

  我也曾涉险过河。一次,我骑着牦牛过疏勒河。河流湍急,行至河中间,牦牛也站不稳,而且水愈来愈深。我死死地抱住牦牛,随它漂游过河,下半身都湿透了。曾经有位水性很好的河南籍地质队员过疏勒河时,因洪水暴发,人和骆驼一起被洪水冲走,尸体始终没有找到。

  我也曾遇到过洪水。1970年6月的一天,在洪水坝河小龙口基站,由于连降大雨,山洪暴发,数十年未上水的阶地边缘不断被水冲垮。山上冲下的大石头在洪水中轰隆隆滚动,山坡的泥石流不断滑下。我们小组就住在阶地上,当时情况十分危急。我招呼同事先搬资料,后搬行李,再拆帐篷,迅速转移。那一夜,大雨滂沱,洪水连续上涨,我们竟然搬了三次家。第二天雨过天晴,沟谷被冲得变了形,堆满了被洪水冲下来的巨石,还有死去的骆驼。

  艰苦的野外地质工作既是对身体的锤炼,又是对人的意志、品格的磨炼。我经常背着装满石头样品的地质包,一步一步向高山攀登,累了就靠着山崖歇一会儿,然后继续往前走。我从不敢坐下,生怕再也起不来。

  我坚信,没有翻不过去的山,也没有到不了的岭。山越高,意志愈坚;岭越远,胸怀愈宽。一个不畏艰难困苦的人,一定会到达光辉的顶点。

  文字摘自《温家宝地质笔记·梦里常回祁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