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广州2月11日电(记者田建川)“拜年了,侄儿们给您老磕头啦!”在大街上、家门口、屋子里,一伙一伙的年轻人齐声吆喝着,“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长辈们面泛红光,伸手去扶,满脸的皱纹堆在一起像刚捏紧的饺子皮儿,连声说着“不磕啦,不磕啦,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大年初一早晨给村子里的所有长辈磕过头,35岁的田建波膝盖上像打了个泥土做的补丁。“我们哥五个一个小组,我媳妇和几个嫂子一组,从村东头磕到村西头,年年如此。”他说。
在华北平原太行山脚下的河北省平乡县田二町村,每逢春节,年轻人三五成群给长辈们磕头拜年的习俗一直未改。尽管近年来社会上就磕头拜年的争议不断,作揖、问好等移风易俗的新拜年方式也在不断冲击着磕头拜年的老传统,但感恩敬老的情感却未见消散,反而愈加浓烈。
“对我而言,这是我的乡愁,让我忘不了,放不下。”在广东广州市修理汽车的田桂强说,尽管很多人觉得磕头拜年是愚孝,但有一种情感远远超越了这种形式。“都21世纪了,我们给长辈磕头早已不是旧社会的卑躬屈膝,这就是咱们村里人的春节的一部分,没必要小题大做。”
从年初一到年初三,磕头拜年的人流一直不断。年初一,村里的小辈给长辈拜年。年初二,女婿们给岳父岳母家拜年。年初三,走亲戚拜年。最热闹的是年初一,全村总动员。天还未亮,一串串鞭炮响彻乡村,年轻的后生们在自个家吃完饺子,穿上新衣服,叫上同辈的兄弟,就开始串门磕头了。这也是一年里村里年轻人聚的最齐的时候,打工的回来了,做生意的回来了,外出闯荡的回来了,他们携家带口,其乐融融。
在农村,磕头拜年不看年纪看辈分,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也得磕头叫爷爷。辈分高的太爷太君级的老人早就心安理得地坐在家里正堂的圈木椅上,笑眯眯地等着前来磕头的晚辈。辈分中等的一方面要拜自己的长辈,一方面要受小辈的跪拜。在大街上只要遇到自己的长辈,随时随地成礼,只听得一声吆喝,齐叫一声大爷或叔叔,不管地上有土有泥,全部跪倒,“全有了”。
事实上,不少年轻人也渐渐开始对这种跪拜的方式表示异议。在广东东莞务工的田亮卫说,在外地打工多年,了解到很多地方早就不再磕头拜年,有的地方作揖,有的问声好,有的干脆把家族里的的人组个微信群发微信红包。“不知道磕头拜年算不算封建,但确实觉得有点落后了,心里不舒服。”
然而,仍有为数不少的年轻人认为磕头拜年是传统春节的最重要组成部分,是乡愁中最不能磨灭的浓重色彩。田建波说,村里那么多年轻人出去打工,一年到头不在家。只有春节时才去长辈家拜个年、磕个头,如果这个都没了,那农村的春节还有什么?“沉甸甸地往下一跪,噗通一响,什么都不用多说了。”
尽管磕头拜年的方式在田二町村这样的河北农村已延续多年,但春节回到河北老家的记者仍感受到,新的社会风气和社会心理还是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传统乡村社会。此前,村里的长辈心里都有账,谁来磕头了谁没有磕心里都门清,对不磕头的后生心里一直惦记着不忘。91岁的崔书芬说,现在就是他们不磕头,也不责怪,“见面时知道叫声奶奶就够了”。此外,磕头的仪式感也在逐渐减弱。田凤考说,以前成年人给长辈磕头,都要双手扶地,头碰地,每个环节都要做的端端正正。如今,只要双膝“弯一弯”也算磕头。“只要到家串了门,有了这心思,长辈们心里就高兴的很。”
然而,除了亲戚长辈外,对父母的跪拜却似乎从未有形式上的削弱。田德华说,在外打拼一年,过年给父母买件新衣服、买点好吃的都觉得太单薄了,非得磕个响头才觉得心里踏实。农村人不过什么父亲节、母亲节,平时不会抱着父母说“我爱你”,只有春节时才是儿女们最自然、最无所拘束地表达孝心的天然机会。
平乡县前马庄村的郝洪斌说,春节前,村委的喇叭喊了很多遍,今年过年不磕头,大伙拱拱手意思到了就行了。“有的真不磕头了,有些人还是磕。这毕竟是老祖宗们传了多少年的规矩,就是改也没那么快。”他说。
不论拜年的规矩怎么改,形式怎么变,不变的是农村人那份淳朴无言的感恩情,是那份无论时间如何推移都会愈加浓烈的亲情和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