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春天的“候鸟”——追记“农田院士”朱英国

作者:廖翊、李伟、俞俭 来源:新华社
2017-08-28 18:47:53

悉心育苗:为人才接续布“方阵”

“田里育良种,校园育人才。”朱英国的博士生、武汉大学生命科学学院遗传学系副教授胡骏对导师充满敬意。

17年前,胡骏获得保研资格,但在选择专业和导师上很是犹豫。他忐忑敲开了朱英国的门,朱英国亲切招呼他坐下,给他递上一杯热茶。

“学农不苦,为人民服务,有什么苦呀?”朱英国笑着说,“你对水稻有感情,水稻对你就会有感情。”

导师发自内心的话感染了胡骏,坚定了他一生的专业方向。

2003年4月,黄文超从四川农业大学考上朱英国的博士研究生,来武汉面试前,临时通知改为由四川农业大学代为面试。原来,导师不只是为了免去他的旅途之苦,更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因为当时国内正流行SARS……

2003年年三十,黄文超没回老家,待在了实验室,朱英国陪着他过了除夕。

正月初一,他走出实验室,发现先生的办公室开着,进去一看,先生仍在办公室,抬头微笑着向黄文超说“新年好”。

黄文超才知道,在这个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先生整整陪护了他一夜!黄文超当时扭头跑回实验室,泪流满面。

对于学生的学业,朱英国要求极严,毫不迁就。胡骏的硕博连读,历时8年。在胡骏家人产生怨言、自身决意放弃时,已是院士的朱英国亲自带上礼物上门给学生拜年,为胡骏及全家做工作,对他进行鼓励。胡骏博士论文答辩通过后,朱英国拿出珍藏多年的茅台,为胡骏庆贺。

胡骏没有辜负导师,2011年12月,他以第一作者身份在国际植物学界顶级刊物《植物细胞》发表论文,揭示了红莲型杂交稻的育性恢复机理,提出了恢复基因分子复合体模型,推进了育性恢复机理的认知,引起学界注目。

朱英国一生惜才爱才、育种育人。他对人才的关注、培养不问背景,不论出处。

武汉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植物遗传学家杨代常就是朱英国在田间发现的。

1975年,在湖北沔阳进行杂交水稻的培训与推广中,朱英国发现当时不到20岁、初中都没毕业的农技员杨代常很执着,是个苗子,于是给他送去科普书籍,悉心指导。

1985年,武汉大学招收首届插班生,在朱英国的极力推荐下,初中肄业的杨代常实现了自己的大学梦。经过刻苦努力,成为朱英国的第一个硕士生、第一个博士生。

野外农田是朱英国最珍爱的实验室、最重要的讲堂。“没入学先下田”成为他的师训。

武大生命科学学院教授陈学峰记得,当年,朱英国是戴着草帽、在学校试验田里对他进行考博面试的;胡骏研究生的第一堂课是在水田里上的;所有研究生入学时间是9月,朱英国的研究生7、8月先下田,带着满身泥水、满脸黝黑开学……

“国家粮食安全要靠你们”“人是要有精神、有坚持的”,朱英国对每个学生这样说。

言传身教,成为巨大精神感召。

1999年,杨代常成为美国加州一家生物技术公司的首席科学家和实验室主任。2005年,朱英国来电,一声“你该回来了”,让杨代常立即卖掉房产、放弃股权和丰厚待遇,毅然回国。回国后,他承担了国家973、863和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等多个重大项目。2014年,其科研成果荣获国家技术发明二等奖。

朱英国先后培养了100多位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和博士后,为地方培养出大批杂交水稻科研、制种与栽培技术骨干。他带出的红莲型杂交稻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市场推广三支队伍,形成杂交水稻研发、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强大“矩阵”。

此情绵绵:为祖国守望春天

“我从大别山走向珞珈山,再从珞珈山走向五指山。”朱英国曾这样描绘自己的人生轨迹。

这位从大别山走来的农民儿子,一生没有离开农田。2005年,他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

“他永远对人微笑,总是那么和蔼可亲。背个破挎包,穿着永远擦不亮的皮鞋,走路比谁都快。”

“总是把别人的事当事,帮很多人解决家属工作问题,自己老伴做了一辈子临时工。”

“不在实验室就是在田里,当了院士也这样,所以叫他‘农田院士’。”

“院士一生勤俭节约,每次在外吃饭,剩饭剩菜一定打包……”

“他不要院士专车,出差从不坐公务舱、一等座。包都是自己背,别人要替他背,他抢回去。”

“他对党感情特别深厚,在今年3月的党支部民主生活会上,他无比激动地回忆了50多年前在党旗下宣誓的情景,感染了所有党员。”

……

同事、学生向记者描述朱英国。

丁俊平是推广红莲杂交稻品种的民营企业董事长,他感受最深的,是朱英国对农民深入骨髓的爱。“做什么事都不能亏老百姓”,朱英国经常对他说。合作十多年,朱英国只关心种子质量,百姓收成,公司商业化的事情找他,一律拒绝;凡是农民的事,他一律支持,一次次下到田里为农民作技术推广。

“这是他对大地的情怀!”

2015年起,朱英国出现抵抗力下降、身体容易疲劳的症状,诊断为骨髓异常增生综合征。

“如果治疗了不能工作,我宁可不治疗。保命对我没有意义。”朱英国态度坚决。他同意治疗的前提是不影响正常工作。

这两年,他出差下榻宾馆的第一件事,是找冰箱存放煎好的中药;回到武汉的第一件事,是直奔医院输血小板。虽然两年间几下病危通知书,由于他工作如常,一切故我,很少人了解他身体的真实状况。

“由于长期打针,父亲胳膊手腕上已经无法下针了,只有在胸口装一个滞留针,直到去世也没取下来……”朱英国的小女儿朱金红说。

今年4月上旬,已是78岁的“水稻候鸟”朱英国最后一次来到海南育种基地。他戴着草帽、顶着日头,站在试验田里,看到已经抽穗灌浆的禾苗,满心喜悦。

“他要下田,谁都劝不住。他说,到了海南,我的病就好了。”朱仁山说,“他对水稻的喜爱别人无法想象,就像小孩看到最喜欢的玩具和巧克力一样!”

从海南回来后不久,朱英国住进了医院。他的学生龙伟雄回忆陪护导师做骨穿刺手术的情景:

“针头从他后背插进去,由于老师的凝血功能不好,而且得抽三次,每一次抽的时间都得半个小时,但他却很平静……”

8月6日,躺在病床上的朱英国专门召集研究人员,商讨杂交水稻新品种研发事宜。

学生罗肖陨陪导师走完最后一程。导师走前一天晚上,关切地了解他的实验进展情况,留下最后的嘱托:“你们这一代年轻人是国家的栋梁,要以国家的粮食安全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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