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力哥”的主播人生:出狱戒了药瘾 线下怕人认出

来源:中国青年网
2017-07-13 09:55:55

朋友林子(化名)记得,离婚之后,赵金龙的生活发生了变化:他四处借钱买药,喝完药就跑去网吧上网,看连续剧和听歌。后来他又迷上了六合彩,最多的时候中过8000块,钱就像“刮大风吹来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他泡在澡堂子里,一通电话,给他送药的人立马出现。

“药”是一种止咳药水,俗称“大力药水”,主要成分是磷酸可待因、盐酸麻黄碱等,在正常剂量、合理使用下不会成瘾,但长期服用就会药物依赖,并且损伤人的中枢神经。

在他浑浊的记忆里,曾经戒过十几天的药水,但“脾气越来越坏”的母亲没来由地骂他,说出的话跟刀子一样,他闷得慌,又跑去找药水喝。

“有本事的孩子爹妈都高看一眼。”父亲对他的期待是“出人头地”,但他总是背道而驰。2010年,赵金龙在辽宁体育馆干了5个月的保安,每月一千多的工资,供不起他喝药水,他就把工作辞了,借钱买药喝。

身边的朋友都劝他别喝,但那时的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像一个“快被淹死的人”,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这种感觉他之前有过一次。17岁的时候,赵金龙和三个朋友到浑河里游泳。游到中间的时候,他想试探河水有多深,结果身子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一样,直往下沉,呛了几口水,他拼命往上窜,奋力游到了岸边。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时候。

很多人说,他的日子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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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力哥”赵金龙。“名人大力哥 ”

看到赵金龙抢劫的新闻时,小区商店的老板高成吓了一跳,他不敢相信,在电脑上反复刷了好几遍。

几天前,他还见过他——那时,赵金龙摇摇晃晃走进店里买烟,两人在一起唠了会嗑。那是2013年的一天,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几天后,赵金龙带着一把刀,去了离家五六公里外的自助取款机处,实施了一场“完全没有预谋”的抢劫。后来在法庭上,他说抢劫是为了买“大力”药水。

向记者回忆起这些,赵金龙说就像做了一场梦,醒了之后,人就在监狱里了。

监狱里的日子很“简单”,除了干活就是睡觉。再等他出来时,外面的世界已经截然不同了。他成了“名人”,走到哪,总有人认出他来,喊他“大力哥”。去年,他去应聘过保安,结果被认出来,人家知道他抢劫的事,没用他。后来,他就在家里待着,无所事事也身无分文。

只有在深夜,赵金龙才会走出家门,出现在小区对面的万达广场——大约是凌晨两点,等母亲和孩子睡着了,他蹑手蹑脚起床出门,趁着夜色在街边捡拾别人吸完扔掉的烟头。

万达广场人来人往,烟头满地。每捡一根烟,他都要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才敢捡,就这么沿着广场外围转悠两个小时,裤兜里塞得“鼓鼓溜溜”。

他捡烟头的事情逐渐在村里传开了。有朋友说,只要他开口,能借给他三五百的烟钱,但他始终没开那个口。

有次他刚把烟头揣兜里往前走了几步路,就看到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坐了一个人,那人是他父亲,“我得避开他,没说话就走了。”捡回去的烟头,他都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也不让家人看到。

赵金龙出狱后的两年里,高成只在小区里见过他一次,感觉他和之前很不一样,显得沉默寡言。

过去,他到高成的店里买烟买水,总拉着身边的人讲“大道理”,说话“不着边际”,声音大到二楼都能听到,邻居还以为有人在打架。高成的妻子害怕他,恨不得他马上出去,有一次硬给他塞了两块钱他才离开。

在高成的印象中,“坐地户”(土生土长的人)赵金龙以前人缘挺好,有幽默感,小区里有个凉亭,大伙经常聚在那听他唠嗑,他能把人逗得哈哈大笑。

在朋友记忆里,赵金龙脑子曾经挺活,“高智商”,大冬天整个小区停水了,没水冲厕所,只有他想到把暖气管里的水取出来冲。

许多村民见证了赵金龙家从富足有余走向贫困潦倒。19岁的时候,赵金龙开着他那辆村里少见的金杯车,载着朋友出去玩,过着“潇洒的日子”。

但从开始喝药之后的十年里,他每天花500元钱买药水,一次喝10瓶的量,闹心的时候,一瓶接一瓶往肚子里灌。2012年左右,赵金龙拿到了30万左右的平房拆迁款。之后的一年里,他多数时间住宾馆里,喝完药就睡觉,很少有人见到他。

在林子的记忆中,2013年的赵金龙已经神志不清了。那时,在万达广场旁卖烧烤的张大兵也见过他几次,听他“唠嗑”觉得这人“魔怔”了。

钱花完了,赵金龙开始四处找人借钱。一个朋友借给他多少钱,他就评价自己在对方心目中值多少钱。如果一分钱借不到,他则认为自己在朋友心中“快死了”。逐渐,骂他的人越来越多,愿意搭理他的人越来越少。

有人说他是喝疯喝傻的败家子,话传到他耳朵里,他当没听见。朋友林子记得,赵金龙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人言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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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中的赵金龙。梦醒了

药戒了,梦醒了。

出狱后,朋友告诉他火了,网上有视频,他没看。“莫名其妙出名了”,被别人认出来,他也不适应,怎么也“不得劲儿。”

出名之前,很多人都躲他防他;出名之后,他躲着别人。即使买衣服,也让朋友买给他。

有时候,他晚上到林子家聊天,到凌晨三四点才回家。林子建议他做直播挣点钱,他不愿意:印象中的直播行业不规范,充斥着色情内容,不靠谱。后来找上门的人越来越多,他想了几天,觉得不能老在家待着,干脆试试吧。

小区楼房的门窗锈迹斑斑,一楼排满了大大小小的饭店和小商店,夜晚人声嘈杂。在这片嘈杂的区域里,街边小贩和出租车司机的手机里都装着一款直播软件。

高成也看过赵金龙的直播,“都是对他的取乐,不是一种尊重”。赵金龙也自认,几十万粉丝里没有几个是真正喜欢他的人,吸引他们的还是过去的那个视频。

直播更像赵金龙迷茫时的无奈之选,“我要是有钱也不会走这条路。”他不讨厌也不喜欢。

下个月,公司安排他去北京参加电视综艺节目《我是演说家》的录制。 “就我这路水准上这个,相当于是初一文化水平到大学当老师。”

他感觉就像天方夜谭。

他看别人直播,有的唱歌有的跳舞,他什么也不会,只能光说话。晚上躺在床上,想到自己“一窍不通”,越想越睡不着。

“除非自己有真本事和好作品才行。”赵金龙喜欢单田芳的评书,从小学六年级就开始听《七侠五义》、《童林转》、《封神榜》《隋唐演义》。他经常在直播时讲些从其他地方看来的故事。

半个月过去了,他开始摸到直播的门道和游戏规则,也知道如何取舍说话内容。

现在,他每天早上9点上班,晚上10点下班,一天工作13个小时。夜里下班后,沿着小区外围走几十米,他从一个铁栅栏的缺口侧身钻进小区里,摸黑回到母亲和女儿身边。这样的日子,他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14岁的女儿从来没问过父母离婚和父亲抢劫的事情,赵金龙也没主动提起过。不过他想,如果有一天女儿问起,他会毫无保留地告诉她。

他有了工作后,女儿从小到大第一次向他要零花钱,“5块或10块”,他微信转给女儿50元钱,女儿发来一条微信:“你是我亲爹呀!”因为这句话,赵金龙乐了好几天。现在,他每天都给女儿20元零花钱。

他和父亲的关系也有些改善。前几天,他们约在一个地铁口见面,两人简单聊了几句,赵金龙感觉父亲老了许多。

那天,从公司下班已经是凌晨一点,赵金龙走在大街上,他低着头,弓着背,双眼斜睨,习惯性地盯着灰暗的地面看,他知道哪条街哪个路口的烟头最多。

凌晨两点,万达广场四周的灯光暗了下去,偶尔三两行人出没。突然,一个推着三轮车烧烤摊的年轻人跳到他面前,兴奋地叫嚷着和他合影,赵金龙用手搓着后脑勺,配合着“粉丝”的要求。

再往前走了几十米,在万达广场旁卖烧烤的“姐夫”又蹿了出来,拉着他喝酒,又嚷着让其他烧烤摊主和“大力哥”合影。不到几分钟,一群人呼啦全围了过来。

躲来躲去,最终,赵金龙没有逃过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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