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近年来，东北地区经济增长呈下滑态势，社会上出现“唱衰东北”论调。面对一些人的质疑，我们应该怎么看、怎么办？今日起，本报推出系列高端访谈，本社社长孙成军将对话经济界知名专家、学者，聆听他们的真知灼见，为建设东北亚区域性中心城市提供理论先导、凝聚发展共识，充分发挥理论的支撑引领作用，推动全市广大党员干部进一步解放思想、增强自信，全面贯彻落实市第十三次党代会精神，深入推进“抢抓机遇、创新发展”主题实践活动，全力打好新一轮振兴发展攻坚战。
“出现衰退”与
“唱衰东北”性质不同
对持“唱衰”论调的三类人应区别对待
孙成军：近年来，东北地区经济增速整体持续下滑，社会上掀起了一股“唱衰东北”的论调。长春作为东北地区重要的中心城市和工业基地，也不免受到这个论调的影响。您认为应该怎样看待“唱衰东北”这个问题？
杨继国：
关于“唱衰东北”的问题，要分开看。
从事实看，社会上出现这种论调，是基于东北地区近年来确实出现比较严重的经济增长率下滑这样一个事实。但是，“出现衰退”与“唱衰东北”是性质不同的问题。“衰退”可能只是一种暂时的现象，而“唱衰”则是长期不看好或者是对东北的完全否定。
我认为，东北地区经济下滑只是一种短期的周期性“衰退”现象。近几年东北地区经济衰退是出现在全国经济新常态的大背景下，而中国经济新常态又是出现在世界经济衰退的大背景下。东北地区作为全国经济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出现“衰退”是必然的，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复苏”也是必然的。2016年的统计数据显示，东北地区经济整体向好，尤其是长春经济增速高于全国、全省平均水平，事实使“唱衰论”不攻自破。
从“唱衰”的目的看，持“唱衰”论调的可能有三类人：一类是关心东北地区经济发展的人。他们确实指出了东北经济存在的一些问题，只是有些夸大事实，或者分析得并不正确。对于这类人，我们应该抱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另一类是人云亦云的“跟风者”。对于这类人，可以加强正面宣传引导，同时做好自身工作，以事实作出最好的回应。还有一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者，他们“唱衰东北”，目的不在东北——他们并不关心东北经济的发展，而是基于东北地区国有企业比重高这一事实，把东北经济下滑归罪于国有企业，目的是否定中央做大做强做优国有企业的改革方向。对这类人要保持警惕，并用事实回击，不能让他们误导我们正确的改革方向。
外因是暂时“衰退”
的主要原因
内因主要是经济结构比较单一
孙成军：客观地说，本世纪以来，东北经济确实出现了问题，这体现在经济增速、就业、人口、生产投资等诸多领域，最根本的表现还是缺乏活力和增长动力。您认为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是什么？
杨继国：
这要从内、外两方面原因分析。
如果泛泛地谈内因，原因有很多，比如体制机制不活、创新力度不够、经济转型缓慢、人才大量流失、人口老龄化，等等。但这些是全国大多数地方存在的共性问题。从东北地区特有的内因来说，“衰退”的主要原因是经济结构比较单一。东北地区是全国老工业基地，经济结构以装备制造业为主。就长春而言，汽车产业就占全市经济总量的70%左右。一旦装备制造业出现问题，整个经济就会出问题。另外，这次经济衰退不是东北地区特有的现象，而是全国乃至全世界的普遍现象。因此导致这次“衰退”的主要原因不是内因，而是外因，即外部经济环境决定的。
尽管如此，我们仍须清醒地认识到，东北经济先于其他地区下滑，是内因起了主导作用。也就是说，是以装备制造业和资源型产业为主的单一经济结构导致的。世界经济危机和中国经济新常态的特征是产能过剩、消费不足，这首先体现在对能源等资源和设备采购的减少。东北地区作为能源、化工和设备制造基地首当其冲。不过，这个衰退期的“短板”在经济复苏期也是最先启动的。在这个阶段，东北的能源和设备制造中心也就会转变为“优势”。所以，包括长春在内的东北经济衰退只是暂时现象。去年的筑底反弹，就说明了这一点。
从外因分析，首先当然是全球经济危机和中国经济新常态。另外，受地理位置影响，东北经济与俄罗斯经济联系比较密切。近几年俄罗斯受世界经济危机影响和美国打压，经济出现困难，这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东北经济压力。
这些内因、外因实际上也是紧密联系的——没有外部经济危机，东北经济的内因短板就不存在。2003年以后的十多年东北经济增速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就是明证。
外部原因导致的经济下滑，会随着外部形势好转而逐渐好转；如果再借势转变发展方式、调整经济结构、全面深化改革，就可能变劣势为优势，增强经济的抗风险能力和自我更新的活力。
国有经济不是
民营经济发展的阻碍
“混合所有制”抱团发展互利共赢
孙成军：有人认为，东北地区国有经济占比过大，民营经济不能很好地发展，而国有经济管理僵化落后，失去竞争力和发展活力，因而是东北经济出现问题的主要原因。究竟应该怎样认识国有经济比重大的问题？
杨继国：
把国有经济占比过大列为东北经济“衰退”的主要原因，实际上包含这样一个逻辑：民营经济发展好坏才是一个国家或地方经济发展好坏的关键，因而认为国有经济的存在是民营经济发展的障碍。
首先，这个“逻辑”不符合逻辑。阻碍中国民营经济发展的并不是国有经济，而是外国资本。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跨国资本进入中国，而我们刚刚起步的民营经济根本就不是外资的对手。如果不考虑外资的竞争，国有经济才是民营经济强劲的对手。事实上，正因为国有经济足够强大，才使得国外跨国垄断资本没有能力快速全面控制中国经济，才有了中国民营经济发展的空间。如果没有国有经济，民营经济不但不会有更大发展空间，而且会死得很快。这也是为什么我国国有企业的改革战略是“做大做强做优”，而不是“私有化”。国有经济不仅是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基础，更是中华民族在世界资本主义丛林中生存和发展的基础，是强国的保证。
其次，这个“逻辑”不符合事实。即使东北地区民营经济没有其他地方发展得好，也不一定是国有经济比重大所致，还有许多其他原因。从去年的统计数据看，吉林省民营经济发展势头迅猛，甚至超过了国有经济的增长。这个增长业绩并不是以削减国有经济的比重而取得的。事实证明，国有经济阻碍民营经济发展的逻辑是没有事实依据的。
当然，强调国有经济的重要作用，并不是要否认国有经济存在的问题。对国有企业存在的问题要辩证分析。首先，有些是管理问题，确实有低效率的国有企业，但也有格力等一批高效率的国有企业存在。这说明，只要经营有方，国有企业一样可以高效率。其次，有些国有企业承担了改革的成本，这些国有企业的损失换来了改革的顺利推进，换来了国家的稳定。东北地区作为国家老工业基地，正是起到了这样的作用。东北的国有企业在某些方面承担了全国改革的成本，这一点应该有清醒认识，而不是指责东北的国有企业。我想，国家两次启动“振兴东北计划”，可能也有基于此的考虑。其三，国有经济承担着宏观调控职能和稳定社会职能，因而不能完全用“经济效率”来衡量其贡献。其四，国有企业在改革中承担了较重的税负。国有企业税负最高时是55%，而在取消外资的“最惠国待遇”之前，外资税率长期只有13%，甚至在初期还免税，这在事实上造成了对国有经济的不平等竞争。如果说国有经济比重过大给东北经济带来了一些“负面”效应，正是这些原因造成的。
因此，中国民营经济的发展不但不应该建立在“削减”国有经济比重的基础上，相反，应该进一步做大做强做优国有企业，民营经济应该与国有经济形成命运共同体，共同应对跨国垄断资本的竞争。具体而言，可以借助“混合所有制”改革方式，将民营经济与国有经济有机结合，形成以国有经济为主导、国有经济与民营经济共同合作的企业集团。
长春不会
步美国底特律后尘
构建“3+6”产业体系方向正确
孙成军：有观点认为，长春以汽车产业为主，过去一直试图复制底特律的辉煌。但底特律已成为美国的“鬼城”，证实了一业独大的风险性，从而对长春的未来发展充满担忧。您认为底特律对长春的产业布局和未来发展有哪些警示？我们应吸取哪些教训？
杨继国：
底特律是美国北部的大城市，是五大湖区仅次于芝加哥的第二大工业城市，素有“汽车城”之称。美国联邦法官于2014年11月7日裁决底特律破产。底特律的“报废”是源于美国的经济转型，即由实体经济为主转为虚拟经济为主所致。当时美国的制造业逐渐退出国内，国内主要发展虚拟经济型服务业，导致曾经的汽车制造中心难以为继。
长春作为中国汽车工业的摇篮，产业结构与底特律类似。但导致底特律破产的外部经济环境在长春并不存在。中国现在仍然是以制造业为主，将来也不会走上虚拟经济为主的道路。更重要的是，长春已经走上以汽车制造业为主、多元化创新发展的改革道路，因此不会步底特律后尘。
不过，底特律破产的案例也提醒中国的改革不能步美国的虚拟经济后尘，同时也提醒长春的改革，不要被底特律破产案例吓倒而简单放弃汽车产业的传统优势。
长春应该围绕现有汽车产业的升级换代，利用现有产业基础发展相关产业，向为汽车产业服务的“服务业”方向发展。现在长春依托东北地区丰富的农业资源和自身发达的轨道客车产业优势，构建以汽车、农产品加工、轨道客车三大支柱优势产业，先进装备制造、生物及医药健康、光电信息、新能源汽车、新材料、大数据六大战略性新兴产业为核心的“3+6”新型制造业体系，降低对汽车产业的依赖性，这一战略性转型的方向是正确的。
重工业企业
或率先突出重围
相伴“工业4.0”形成新优势
孙成军：长春的产业发展应该如何扬长避短，再创辉煌？
杨继国：
首先，变劣势为优势。重工业基地的产业 “劣势”是，整个宏观经济衰退时重工业率先出现衰退现象，在经济调整时转弯比较慢。但是在经济周期的复苏阶段，由于重工业企业规模大、带动能力强、稳定性较好，有可能率先突出重围。老工业基地在全球经济复苏时一定会面临新的机遇。
其次，每次大的经济危机后，复苏的前奏是产业革命。这次世界经济危机后的产业革命已初现端倪，这就是所谓的“工业4.0”，即利用物联信息系统（Cyber-Physical System，简称CPS）将生产中的供应、制造、销售信息数据化、智慧化，从而实现快速、有效、个性化的产品供应。如果没有赶上“工业4.0”这班车，就会落伍。如果能够及时将传统产业升级为“工业4.0”，用信息化改造老产业，使其升级换代，就一定能形成新的优势。
长春市目前采取的应对措施是基本正确的，而且初见成效。具体体现在：
一是与中国乃至世界信息产业龙头企业华为合作，这不仅是一个信息产业合作项目，更为长春推进信息产业与制造业融合发展创造了条件。
二是与同为老工业基地的天津市合作，实现优势互补。
三是中国一汽及时转型走自主发展路子，将极大地助力长春经济发展。
四是利用深化国有企业改革契机，紧紧抓住做大做强做优国有企业这个目标，通过“混合所有制”方式，将民营经济纳入以国有企业为中心的产业链条，使国有经济与民营经济抱团发展、互利共赢，形成新型经济结构和产业模式，共同应对跨国资本的竞争。
访谈人物简介
杨继国，厦门大学经济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全国综合大学《资本论》研究会副会长，福建省《资本论》研究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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