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沿岸处只见小屋遍布,大澳化水彩美丽图;看庙宇,历遍风霜满路途,壮怀善心天天有善报。”一首以香港十大自然胜景为主题的广东歌曲,描绘出大澳这个位于香港大屿山一隅的百年村落。作为香港现存最著名的渔村,大澳以其错落的棚屋、蜿蜒的水道、窄细却喧嚣的街市吸引了不少市民游客,更为香港多元化的城市风格增添一笔古旧质朴。
百年前的香港缩影
香港有约260个离岛,其中以大屿山、南丫岛、长洲较为出名,朴实的民风和宁谧的环境是这些小岛的独有魅力。在数量如此之多的岛屿中,以“东方威尼斯”著称的大澳对香港市民来说,有着不同的意义。
在大澳乡事委员会历史文化室的介绍中,大澳真正有文献稽考的历史可追溯至宋朝,由来自深圳、东莞、惠州等地的人聚居组成。因渔业兴起,大澳还曾是香港海鱼供应的主要基地、珠江口一带最繁盛的港湾,与之有关的造船业也一度发展蓬勃。直到1950年代末渔业式微,大澳渔农业的风头渐弱,近年来村民才逐渐转以旅游业维系生活。
尽管港湾风头不再,大澳质朴的渔村风情仍让人倍感珍贵。有历史爱好者和环境保育者在网上发起“寻回昔日的香江大澳”,他们认为,如今的大澳就是百年前的香港,依然保留着小渔村依水而居、处事淡然的习惯品性,无论是在街市待沽的海货,还是偶然得见的以船代步,都是未开埠时香港的面貌缩影。也有移居香港岛近二十年的大澳村民在回归乡里时感慨尽管世事多变,能从大澳的细枝末节中窥探出它的原貌:“听着街市叫卖,吃着大澳的脆皮鱼蛋,看着河口的棚屋,感觉这十几年的外出求学从未发生。它还是儿时水乡。”
大澳坐拥四五百年历史的古剎,面朝珠江河海交汇的浪涛,可在闲时与邻里共话鱼虾,忘却世俗繁嚣。
流失的水乡之“根”
棚屋是大澳渔村的标识,也是香港最为独特的景观之一。泛舟穿梭在大澳水道,两侧倏忽掠过排排棚屋,船尾惊起一弯水波,两边炊烟袅袅直上,远处海平线与天空映透出暖红的晚霞……“海上有人家”,能拥有令静谧与俗尘浑然一体的特征,棚屋的存在功不可没。
一些熟习水性的居民世代居于水上,认为在平实的土地上无法得到海神的庇佑因而缺乏安全感。于是勤劳智慧的原住民便从18、19世纪开始,在渔村中间的一条河道两旁建起密密麻麻的棚屋,在海上绘制出纵横交错的水道,建筑心中的水乡。
传统棚屋依照渔船的概念设计,棚头是渔民日常作息的地方,棚尾则用来晒咸鱼、海带等,也有不少渔民摆上茶几藤椅、种上盆栽花卉怡然自得。靠近棚尾,河道边则停靠着家家户户赖以生存的渔船。而棚屋之间户户相连,甚至会在自家厨房或客厅里建造公共走廊,打造出亲近的邻里关系。不懂事的孩子还会挨家挨户“流窜”,在这家饭桌上偷条鱼,又去那家锅里吃口肉。
随着近年大澳人口锐减,不少棚屋已经荒废,2000年发生的一场大火,更将近两成的棚屋烧毁。村民温先生的家就在火灾后重建,将原本的木屋覆以铁皮及水泥柱。
年届八十的温先生几乎一生都在这间棚屋中度过。提起水上房屋,温先生顿感自豪:棚屋看似单薄,却扛得住台风与暴雨,容得下十口儿孙回来居住。看似高低不齐、杂乱无章的棚屋,却以同一种用料与传统技艺建成,施工过程相当复杂。不仅要避开台风季节,还需谨慎选择大退潮的日子打樁,因而每年只有8个月适合开工,更不用说还要在木板铁皮中插线安板,布置起居家电等一系列装饰。也正是因为用料与技艺的刁钻复杂,加上需向特区政府申请“棚牌”的重建手续繁琐,如今在大澳新起棚屋已十分困难。
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外出打工,所余无几的棚屋也逐渐变成“养老屋”。温先生虽有八个儿孙,但留在棚屋老宅的只有他夫妻二人。香港市区房价高、住处小、邻里相闻不相识,温先生宁愿留在大澳的二层棚屋里,为儿孙“守住根”。
穿越浪涛,求索中的大澳明天
年轻人的流失,不仅令部分棚屋空置日渐荒废,也让大澳的旅游经济面临活力丧失的困境。
大澳乡事委员会主席刘焯荣已在大澳居住60余年,从近年担任乡委会主席后一直关注大澳的发展与保育。亲历大澳渔盐业发达时期的刘焯荣眼见区内常住人口不断下跌,从上世纪60年代的3万人跌至现今2600人,其中四分之三都是老年人。
走在大澳街市,街道两边几乎全是中老年村民摆卖鱼蛋、牛丸和海鲜干货的店铺,也有少数年轻人站在街市入口的拐角拉拢游客出海。虽然游客日益增多,设施却未能配合:巴士站、公厕等公共设施前总排起人龙;而除了逛街市、游船河,能让游客待至过夜的景点却很少。“半日”繁华让大澳在夜幕降临后只剩清冷,日落而息的生活也令年轻人渐觉无趣。“旅游配套不到位,大澳对于年轻人的吸引力已远不如外面的世界。”刘焯荣说。
事实上,香港特区政府一直锐意开发大屿山,对大澳的发展策略也以推广旅游业为主,如政府建议大澳与昂坪360合作推介大澳渔村文化及特产、增加私家车和旅游大巴进入大屿山的配额等。对此,刘焯荣和部分村民担忧,现今大澳景点单一、旅游承接力低,此时将缆车延伸至大澳除了徒增交通压力外,于旅游经济并无裨益。
刘焯荣认同发展是好事,政府的发展计划若能实行,大澳面临的绝非一小块市场。然而,如何“吃得着”且“啃得下”,就要考查大澳的交通、基础建设与社区经济模式如何改善。眼见近几十年香港经济繁荣,大澳如何能共享经济发展成果、在保有原始渔村风情的基础上寻求发展仍是一条艰难求索的道路。
尽管关于大澳发展的探讨还在继续,这里的人们依然日出而作,以迎接新一天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像我,这一生爱勤劳,以木橹,自信会穿过浪涛。”《大澳之歌》似乎唱出了这些临海村民与生俱来的信仰:在这片土地上勤勤恳恳,就能谋划出水乡的明天。(陈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