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科散文集《他乡絮语》序:故乡——人生清晨出发的地方

来源:中国新闻网
2016-03-18 07:51:00

金科散文集《他乡絮语》序:故乡——人生清晨出发的地方

  中新网3月18日电 法国《欧洲时报》最近刊登了任启亮为金科散文集《他乡絮语》作的序。全文如下:

  年初,接到金科电话,说准备今年再出一部散文集,希望我能写几句话,上半年之内完稿即可。到了五、六月间,可能是怕我着急,又主动告诉我,可宽限到9月中旬。老同学出书邀我作序,是对我的抬举和厚爱。我一边阅读他发来的书稿,一边又重读他以前出版的几部散文集《微风斜雨》、《人在他乡》和《乡贤》,又有了不少新的感悟和体会,却迟迟没有动笔。不是因为工作忙,也不是没有什么可写,而是想说的话太多,感悟和体会又太丰富,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8月中旬,有一次出访欧洲的任务,从斯德哥尔摩到米兰,再到佛罗伦萨。一路走来,穿行于欧洲的山山水水和大街小巷,空气新鲜、云天澄碧、建筑别致、环境优美,再加上凉爽的气候,实在令人惬意。但是,一向深受时差困扰的我,每晚睡上两、三个小时后,便再无困意。也许是金科新著写序任务的驱使,他书中的那些故事、人物、场景或远或近不断向我走来,令我徜徉其间而不能自拔,夜不能寐,索性就动起笔来。

  金科的这部散文新著《他乡絮语》比前三部厚重多了。如果说前三部还是一种初试锋芒,是一种对生活的片段书写和某类题材的创作尝试,那么《他乡絮语》就是对生活的全景式回放,对各类题材的全方位探索。而且金科写起来更加轻松自如,灵动畅达。不仅题材更加宽广,内容更加丰富,而且在艺术手法上也有了些变化。很显然,他的散文创作又有了不少新的收获。

  但是,金科散文创作的风格却一如既往,路数仍然没有改变,那就是中国传统散文的创作路径和审美标准。这一点最为难能可贵,也是我最为欣赏的。

  那么,影响或者说支撑金科散文创作的最重要因素是什么呢?久久思索,我想到了一个词,那就是——出发地!金科的前三部散文集多数内容是写故乡的人和事,只看其中两部的书名《人在他乡》和《乡贤》就可见一斑。这部新著又被他命名为《他乡絮语》,毫无疑问,总是出现“他乡”字眼,拿他乡说事儿的文章,更加表明作者虽然身在他乡,心醉神迷的却是故乡故土,抒发的是乡思乡情,乡恋乡愁。这部散文集大约有近半的内容都与故乡有关,有些没有直接写故乡,但是故乡的影子、故乡的情怀却是无处不在。

  写故乡也就是写自己的出发地,地理的出发地和情感的出发地。有些看起来平平常常,娓娓道来,波澜不惊,但往往都是作者记忆中最为深刻、最为绵软的部分,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无不触动着作者最为敏感和脆弱的神经。我能想象出金科坐在电脑前输入这些文字的时候,心情的激越兴奋和起伏辗转。而且每有所得,他都喜爱投给故乡的报刊,浓浓的故乡情结,不言而喻。

  在前几部散文集里,金科就曾写过许多与故乡有关的散文,尤其是被评论家和读者广泛点赞的长篇散文集《乡贤》,金科在书中对四位不同经历、不同身份、不同命运的故土人物,述写可谓精彩纷呈。特别是写祖父的那篇长达三万余字的大散文,尤为不同凡响,读来余音绕梁,堪称金科散文的代表作。而在《他乡絮语》中,这些题材又有了新的拓展、扩充和深化。比如他用较多的篇章写了“文革”时期的中学时代,再比如他写自己青春时期的逝水年华,笔下流淌更多的还是故乡之人,故乡之事。金科写这些人和事不是平铺直叙,而是跨越时空、跌宕起伏,表达的情感也是多层次、多角度的,既深沉复杂又真挚感人。

  按理说,金科已在他乡生活了三十多年,远远超出他在家乡的时间。而这几十年间恰恰也是他曾经沧海、阅历丰厚的人生壮年时期。然而,他的情感和思绪却依然不断地在他的出发地滞留徘徊,流连忘返,因为那里留给他的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那里有着他无尽的乡愁,蕴藏着他情感的富矿,有着他说不完的故事,写不完的人物。这说明“出发地”对于人生的意义所在,尤其是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更是如此。无论走到哪里,过去多少时日,出发的地方总是如影相随,挥之不去。这使我想起,很多作家的创作题材与文学成就都与他的出发地密切相关。如绍兴之于鲁迅,北平之于老舍,湘西之于沈从文,高密之于莫言,商州之于贾平凹,等等。这样一种文学现象真是不胜枚举,可见“出发地”对于作家的影响是多么的深远。

  然而,并不是有了“出发地”就能写出好文章。金科的可贵之处,是对故乡的深深眷恋,对亲友的深情厚谊,以及对过往生活的咀嚼回味和深层思考。因此他能够发现并挖掘出生活最为本质最为真实的一面。比如,他离开故乡后多次回到中学母校,去追忆久远的校园生活,看望昔日的老师校友,探寻母校的历史和发展,体悟母校的内涵和特色,这些又促使他写出了多篇颇有分量的有关中学母校的散文,几近构成一个母校系列了。他的母校合肥六中在建校50周年和60周年之际,两度将金科以唯一的作家身份誉为“杰出校友”,载入校史,引以为荣。此外,据我所知,在大学同学中,金科也是回归母校最勤的同学之一。他不是蜻蜓点水、走马观花的那种,而是与老师同学建立联系较多、情感交流较深的一位。他曾应邀回母校讲学,母校也曾为他举办过散文研讨会,母校的学报和校报都曾发表过关于他散文创作的评论文章。而对所有到访成都的母校老师和校友,他总是热情接待,倾力相助,尽地主之谊。他对于母校的情感是非同寻常的,有一种独特别样的感恩之心。正因如此,他才要将这本新著敬献给他在故乡的两所母校。而母校,又何尝不是一种人生的出发地呢?

  出发地,不仅是地理和情感意义上的,还有文化意义上的。安徽历来是人杰地灵、文化荟萃的地方,徽商文化,桐城派,中国新文化运动的代表人物陈独秀、胡适之等等,不能不对金科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我注意到,他曾多次专程前往重庆江津,踏访陈独秀晚年生活的地方,感慨地写下了好几篇声情并茂的散文。金科祖籍安徽无为,光看这地名,就蕴涵着多少哲思妙意。这里曾经是中国古代书法巨匠米芾,北宋著名诗人杨杰生活过的地方。也是抗战名将戴安澜、著名现代诗人田间、著名当代作曲家吕其明、原安徽省政协主席、在安徽民间享有“青天”美誉张恺帆的故乡。

  金科的母亲也是无为人,出身书香门第。金科的外祖父尤重后代的教育,省吃俭用,将子女们自小就从乡间送往南京求学。金科的祖父原为故乡一带闻名遐迩的富商,抗战时期毅然弃商从戎,毁家纾难,投身革命,成为在共产党领导的皖江抗日根据地里贡献卓著的抗日爱国民主人士,直至新中国成立后都一直受到党和政府的敬重和厚待。金科就读的合肥六中也是一所江淮名校,名师荟萃,人才辈出。这一切所形成的一种文化、一种氛围,一种环境和土壤,无形之中必然会影响着一个人的思想境界、精神追求和秉性气质直至他的生活方式。我以为,也正是故乡浓厚历史文化的抚育和滋养,使得金科的散文始终充溢着故土的芳香。

  出发地,还会反映在人生品位和精神家园层面上。一位作家的精神境界、审美追求决定着其作品的格调和生命力。无疑,金科的散文都是正能量的,积极向上、和善美好的。母校淮北师范大学在建校40周年时,出版过一本《相麓缘—校友风采录》,其中关于金科散文有这样一段评价:“金科的散文清新隽永,读之如沐春风。看似寻常的人和事,在他那支生花妙笔下,竟是那样的耐人寻味,引人深思。他的散文不仅有着浓浓的生活情趣和艺术感染力,字里行间更是闪烁着人性的善良和思想的光芒。无论是主题、构思还是语言,都经得起阅读的检验”。纵观金科散文,我也颇有同感。显然,这与他出发地的精神制高点有关,与他的人生态度和生活追求有关。在当今这样一个眼花缭乱、浮躁不安的社会里,很多人以现实的利益为生活目标,对权力、地位、金钱趋之若鹜,在作家队伍中也不乏其人。而金科却不然,这些对他来说都像是过眼烟云。他要去发现、探索、挖掘人性中最真、最美、最为动人的一面,用文字把它们一一表现出来;他想要的是那种精神层面上富有创造性的劳动。他选择过一种相对平静淡雅、从容闲适的生活,追求着一种精神和心灵相对自由的人生。在别人忙着四处经营,试图谋取一个更体面、更实惠、更有权势位子的时候,在别人苦心算计着何时能够升一格、提一级的时候,在别人声色犬马、对酒当歌的时候,金科却喜爱偏居一隅,读他的书,写他的文章,自怡其乐。母校中文系78级同学毕业后大多从事教师工作,金科是少数直接分到省级机关的一位。正当大家看好他的时候,他却想方设法要求调到一家出版社去做文学编辑。单位念其才华,不开“绿灯”。虽然未能如愿,金科却敬业有加。在他先后工作过的几个部门中,都有着成功的创意,多次在全国同行业中做经验交流和宣传推广。他还曾被评选为省直机关优秀共产党员,优秀公务员,直至被选拔为中层领导干部,并是单位里炙手可热的部门。尽管如此,金科一概淡然处之。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他依然将文学作为一种优雅的业余爱好,不愿疏离。

  很多人对金科悄悄进行业余写作,出书后又声色不露,刻意不让单位领导同事知晓的做法,很不理解。然而,我心里明白,他如此不事声张和谨慎低调的做法,是想让心更静一些,少听些闲话,少受些干扰。而更让人没有料到的是,还差三年多才到退休年龄的时候,他竟然主动申请从领导岗位上提前退休,这在机关干部中是罕见的。我以为,这绝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一种境界,一种超凡脱俗的大气和潇洒,归根到底还是思想和精神的出发地使然。这使我想起他在写我俩交往的一篇散文中提到,他和我大学四年,接触交流不多的事。确实如此。不过,可能是我当时担任着班干部,还比较注意对同学们的观察和了解,对金科却有着很深的印象和好感。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的写作功底和文艺特长,因为我常常在宣传栏和校报读到他的文章,他还是当年中文系在校学生中最早在省报上发表文章的人。他还做过学校的乐队队长兼指挥,我曾经多次聆听他的小提琴演奏,令我钦羡不已。那时的金科对于同学之间、老师之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好像从来不太关心,对于自己当不当三好生、拿不拿什么奖似乎也从来不在乎,但他对于音乐和写作倒是兴趣盎然,乐此不疲。即使在他乡生活这么多年,依然故我。这真是应了金科祖籍“无为”地名的一种含义:有所为有所不为,以至终于成就了今天散文家的金科。尽管他自己一直不愿称“家”,而向以“散文人”自居。

  近日读书,偶见一位著名作家写到:“一方水土一方人。这方土,就是故乡。它是人生在清晨出发的地方,也是黄昏时最想回到的地方。”细细品味,忽然觉得这段文字,就像是写给金科这本书似的。于是我取其意,拿过来权作这篇小文的题目吧。

  行文至此,已是意大利的清晨。拉开窗帘,晨曦中的佛罗伦萨古城万籁俱静,街道、建筑、绿树,寂然无声。我不由地看了一眼手表,哦,中午11点多钟,我的出发地北京时间。(作者为国侨办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