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美院：一卷划时代的天书

世界上一切皆可被量化，除了“精神”。

但是，“精神”具有了物质之身，即各种形式载体，就可以被识别。物质载体一旦进入市场，遂为“商品”。举凡商品须被纳入商业价值体系，接受商业市场的经济评估，也就是量化为金钱，随之产生价格。所以，人们努力维护一种商业公正来体现“平等原则”，无论伟人手迹，还是草民手艺，一切东西都将在商业原则之下，呈现自身的商业价值。关键词：体现为商业价值，而非精神价值。

世界上有各种商业评估机构，竭尽所能提供权威而公正的商业咨询，同时为各个行业制定的评估标准。评估标准的公平合理，依据于交易市场自身形成的量化体系，作为标准价格的合理保证。旧家具、艺术品、建筑物，无一不归属于各自的商品价值与价格数字。尼玛太残酷了。也就说：一把椅子、一盏台灯、一个瓷盘，绝对不接受任何“学术忽悠”，唯一受到商业标准的量化评估，即使神神叨叨把精神性与学术性说破了天，金钱数字依然冷静地看着属于自己管辖的评判之物。

世界上确实有很多东西皆精神无价，无价精神，不可能金钱所买卖。艺术是精神创造，精神诉诸于物质载体，即为艺术品。前后分别两个概念，故而艺术无价，艺术品则有价。我联想了国立艺专创建者的精神形象。

我曾经亲眼目睹了吴大羽先生于上海淮海中路亭子间里一贫如洗、四壁空空的生活状态，也就亲身感受其精神气息，亲眼看到其精神形象，于艰苦逆境中不改其色的铮铮傲骨。作为国立艺专的文化后人，于我这一代，我是唯一觐见过创办国立艺专祖师爷的人。

所以，我有权力、有义务把祖师爷的伟大精神，转述给同辈，传达给后人。如吴大羽先生所言：“我们的国防线不在我们的海防，不在我们的山冈，而在我们的血肉之躯。”如此傲然风骨所饱含的文化精神，又岂能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所理解呢，井蛙不可以语海，夏虫不可以语冰，道之异也，一丝一毫可能性都没有。所以，我特别强调：国立艺专精神决然不是西湖边上看几眼夕阳、法国梧桐树下走几步浪漫。倘若国立艺专精神仅此而已，委实是篡改，有几分“矫托天命，伪作符书”嫌疑。真正国立艺专精神是艰难逆境中顽强不屈，林风眠院长于逆境中把自己作品放在浴缸里泡，然后用脚踩，等到沤烂后，一勺一勺舀到抽水马桶里冲掉。这样的痛苦，源于自由之想，不甘为奴。吴大羽先生数十年身处寂寞与清贫，他的油画色彩居然能焕发出那般鲜艳璀璨。让思绪沉浸于林风眠、吴大羽之灵魂境域，我会潸然泪下，一种悲哀，一份感动，国立艺专精神属于每一位还会为之悲哀、还能被感动的人。

其实，每一个时代皆有一代之麻烦，每一代的人皆有一代之自由，名词不同而已，内容未必有别，因为一切时代处于每一个人的“当下”，把握当下即是让心灵得到自由。天底下最大贪婪，就是祈求自由。天底下最大财富，就是心灵自由，如果始终低垂着头颅，老天会将自由之福轻易赏赐予人么。

真正的自由也会加诸于植物，然而植物往往容易遭到人之残害，于是自由如雾霾之模糊，人陷于茫然，而葵也如此，人何以堪。所以，我用葵来比喻文革时期人们以同样姿态，一切如一。低垂之姿态，乃是时代强加的羞辱。人之心，皆不愿让任何东西束缚，生怕着了相，佛家谓之着了“一切世相”，若为世相束缚，便是心头承载了不能承受的东西，何必呢。其实，历史上对于很多伟大命题的解析已经太多了，无妨再添上我的一句，占据不了理论空间，仅仅三个字：无所谓！

我依循杜甫诗句，表达了自己：“欲填沟壑唯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

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地点：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浙江美院教务处杨作友老师来京邀请张德山先生帮助建立新专业，那时段，我刚刚结束了京漂生涯，混入中国展望出版社任编辑、记者，常常厮混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那天我正巧好在场，杨老师和张先生聊了半天，也不搭边，我也不说正经话，杨老师恍然说到：“朱叶青，你怎么不帮助我呵。”我说：“哈哈，不知道有没有戏唱呵。”杨作友老师急了：“我知道那边现在是不行，我也知道那些人不行。但是，不是以后不行，我们这些人不行就不行了，但是将来，我们早晚要退下来的，将来还是你们的。”

我随口答了一句，现在想来，竟然是一句先见之明的至理名言，我是这样说的：“将来接了你们班，而‘我们’会变成‘你们’。”

将来，我们，会变成你们。

通常，说明事物的真正含义，很难，因为不能不顺沿某种思维套路走下去，世界上任何事物往往呈现一条脉络，即一个走向。如果能够将思路放宽，不再仅仅沿着唯一的方向行进，景象就可能自由地切换。举凡在真相与结果到来之前，我们可以依据想像来判断“树”与“林”之关系。我并非要以一棵树来讲述一片森林，而是以一棵棵树来讲述一个现状、一个事实，说白了，引申到具体事物，现实、生活、社会、细节等等，皆可深入细节去分析，于是就有了树与林。以及林子的形成，一棵棵树积累；棵棵树存在了，而为林，而有树。说明一个事物的真正含义，也就并非如表面上那样困难了。

我于本文附件图录，提供出本人十余年来全部工资单，以及公积金数额。工资数额经过银行盖章证明，可信无误。工资单大部分时间段上，显示了每月工资是一千余元，生活费用低于杭州市贫困户收入。而这十年，我写作了《寒江独钓》（中国文化精神谱系研究），四十万字，中国美院未曾提供过一分钱的学术资助。我的另外一本《中国精神》（中国审美精神谱系研究），四十万字，已经近于完稿。

我一家人十年来生活状态，无须论之，为了一家人生计，我不得不拿起画笔而“鬻画为生”，其结果：意外地体悟了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林风眠、吴大羽等人精神世界，深刻理解了中年作画以及“衰年变法”真实含义，也就明白了中国人何以用毛笔在宣纸上作画的真实意义。《寒江独钓》一书均有详细描述。

我知道中国美院很多同仁将低工资收入当做耻辱，绝对闭口不言，我则不然，不仅公然亮相，因为我是把低微的工资收入做为一枚真正的荣誉勋章，颁发给了自己，以此证明我穿越一个严酷的拜金主义时代之际，并未同流合污。时代来颁奖，我欣然领受，谢谢！同时代表我的家人感谢中国美院！

我不仅把“扒粪册”当做一枚勋章，而且，还将成为我的一件作品，希望征询一个艺术空间共同合作。每个月工资数额如同徐冰作品《天书》那样展出来，可以想象一个月、一个月、一天天、一天天，如果还有其他教师愿意晒出自己工资单，非常欢迎，那将成为大家的作品，每个数字所包含的血汗、屈辱、艰辛、顽强、以及最终的欣慰，都将比徐冰《天书》壮观，更加具有真实普遍性，更加具有时代气息，因为：一个时代里的事物，彼此息息相关。

谨以本文献给正在召开的“中国美院包豪斯与创造力国际研讨会！”